“聽起來很好。”宇文長慶冰冷的臉,稍有松動。
“所以,泉湖里,到底有沒有玄武?!?p> “無。”
“你可以多說幾個字嗎?我喜歡聽你說話?!摈肽颐鎺д{(diào)侃。宇文長慶拿著竹箸的手,微微停頓,堅冰一般的面頰,似乎出現(xiàn)了裂痕,想了想,沒有說話,而是埋頭一頓猛吃,似乎想要緩解此時的尷尬。
“你一口都不留給我呀?!摈肽疑焓至闷鹚橆a邊的一縷銀發(fā),面帶微笑,“你的頭發(fā)為何是銀色?!?p> “因為我背負著罪惡?!庇钗拈L慶停箸,自然地拿過麟囊手中的帕子,修長的手指拂過嘴角,道,“槐花很好吃。”
“蒸槐花更好吃。”麟囊見似乎他并不想討論自己的罪惡,也就不再問下去。
“這么多年,你是第一個不曾害怕我的人?!?p> “為何要怕?”
“因為我有魔族的血脈,我的白發(fā),我的瞳孔都是魔族的特征,正是因為流淌著殘暴不仁的魔族血脈,我隨時可能變成嗜血暴起的怪獸?!庇钗拈L慶一口氣說完這些,臉上劃過一絲嘲諷?!拔业哪赣H,就是因此而死?!?p> “可我覺得,你并不是那樣的人,更何況,內(nèi)宅的事情,怎么能夠簡單地分出善惡?!?p> 說到這里麟囊似乎有些難過,她抬手,輕輕地撫平鬢角,道,“如果你相信你是別人嘴里的樣子,那你也就迷失了自己,就像我原以為我對待家里的姐妹雖然談不上十分妥帖,但也不曾有過什么疏漏,然而許多人,并不是你敬她一尺,她便覺得出來,感恩你的心意,而是生出怨懟來,以為你對她不夠好,以為......你要阻了她榮華富貴的道路?!?p> 自然,嫡女們有主母好生籌謀,也能經(jīng)歷內(nèi)宅的種種,很容易就明白,對于庶子女,并不需要如何拿捏,只要磋磨了他們的志氣,好生養(yǎng)成廢物便足夠。
沈云秀打的什么主意,母親已經(jīng)告訴了麟囊,無非是她以為這件事情在閨秀圈子里鬧大了,家中祖母說得上話,自然不會因為麟囊的嫡女身份壓著她,而奔者為妾,雖然沈云秀會被認為與太子有私相授受之嫌。
盡管實際上這紙鎮(zhèn)是太子贈予麟囊,但是也可以說,是沈云秀與太子殿下不過是發(fā)乎情止乎禮……事情鬧成了,大家眼里就是麟囊兇橫,云秀大氣溫柔,太子妃必定要賢淑忍得住委屈,不得是如此仗勢欺人的嫡女,那么一向偏心的祖母也許會出面,使得麟囊為妾侍,她沈云秀為正妃,而這樣,沈家大房的勢力,會因為希望麟囊受到太子憐惜,更加忠誠地歸附太子殿下。
路子雖然粗陋,但也實在有效,不過沈云秀算漏了一點,她只是沒什么本事的沈家二老爺?shù)氖┲新牭竭@些花頭的人家,不愿得罪沈家大房,叮囑了家中子女莫要傳謠,流言自然并沒有掀起什么波瀾。
雖然麟囊因為翻臉的閨中好友傷了心,到底也并不喜歡太子殿下,更不可能屈尊為妾侍。
麟囊笑著睜開眼,“我沒有受過什么委屈?!辈贿^是被祖母立規(guī)矩,庶姐妹嫌惡地遠離罷了,更不過,是原以為的密友,說出的那一句,“我從來沒當你是朋友,小賤人。”
“她們以為將你踩到泥地里,你翻不了身,一輩子要背著泥的時候,你要爬起來,拾掇得干干凈凈,闖出桎梏,在黑暗中,順著光走出去?!摈肽揖従彽卣Q?,睫毛在下眼瞼投出的陰影,像一片羽扇,“你的母親,一定對你很溫柔,可惜她不明白,內(nèi)宅是婦人的天地,單憑一番真心,是活不下來的?!?p> “是如此,父親遠走時,夫人也有孕,仗著這經(jīng)常,欺辱母親,她以前十分厲害的,我記得父親常常來她房里,同我們一起吃飯,講給我聽當年她如何懲惡揚善,如何鮮衣怒馬,如何意氣風發(fā),我不明白母親為何而死,大概是因為夫人容不下她分走父親的寵愛吧,所以我也不能再待在家里了?!庇钗拈L慶的語氣里,多了一些情感,大概是懷念。
“我說這么許多,只是想你知道,你母親向來是個單純直爽的人,所以,她已經(jīng)盡力護住你了?!?p> “想來是這樣?!庇钗拈L慶起身,抱來一壇子?xùn)|西,笑著揭開壇口,笑道,“上次你說要吃這果子,我不讓你吃,是因為它雖然光鮮亮麗,看著嬌艷,實際上酸澀無比,要浸入蜂蜜,釀成果子蜜,才好入口?!惫惶鹣銦o比,沁人心脾,麟囊笑著抓住他的胳膊,笑道,“謝謝你,道士哥哥,你真好?!庇钗拈L慶吃痛,微頓了一下,似乎身上有傷口。
“你怎么了,讓我看看?!摈肽疑焓掷_他的胳膊,發(fā)現(xiàn)上面有紅腫的抓痕,宇文長慶微微往回縮手,卻被麟囊堅決地拽住,她拿出手帕,又從袖口拿來傷藥,輕手輕腳地抖在他的胳膊上,語氣十分嚴肅,“你怎么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不痛嗎?你法力高強,這又是誰傷的?”
“山里的熊瞎子?!摈肽椅⑽⒂行┥鷼獾靥ь^,正對上宇文長慶的雙眸,眼里晶亮,像是有星光,“因為熊瞎子喜歡這浸果子的蜜?!?p> “你就任它傷你?”
“到底是一條生靈,我無緣無故搶它食物,怎么還要害他性命?!?p> 真是個,溫柔的人,麟囊心里加上一句。
“好啦,傷藥給你,要記得,天天敷上?!摈肽宜砷_手,臉上飛過一絲紅暈。急忙打岔道,“那我嘗嘗你的果子蜜?!比肟?,是清新的甜,蜂蜜化在果子上,裹上一層琥珀色的甜,嘴里仿佛有山間清風與搖曳的花在歌唱。
仿佛看見宇文長慶在火紅的余暉下,耐心地挑選果子,密集的花叢時不時牽絆住他的衣袍,想必這些山野生長的花,自有一番辛辣飽滿的美,像是色彩鮮艷的美人,隨意地散著頭發(fā),奔跑在林間,神秘深沉,一旦放進屋里,就是金絲雀,籠中鳥,失去了勃勃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