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怯弱師父冷面婆
那日以后,聞岳時常造訪元念和玉什婆婆的小木屋。
有時待不多久就離開了,走的時候臉色沉沉的,顯然玉什婆婆并沒有好好的將他招待。這種情況多是發(fā)生于元念在修業(yè)堂惹下禍事時。
玉什婆婆每次見到聞岳過來,必定先詢問元念在修業(yè)堂如何。
若是表現(xiàn)不佳,便無暇應付聞岳,匆匆將他送走后,轉(zhuǎn)身就把元念拎回屋里,或罵或罰,全看元念做下了多大的禍事以及悔罪態(tài)度如何了。
如果惹了大禍還抵死不認或者撒謊,那就要涕淚橫流的吃一頓打了。
元念心里當然怨恨聞岳,仿佛他的出現(xiàn)就是為了和自己過不去。有時又忍不住嘲笑他這個師父愚笨。
若是他肯幫自己在玉什婆婆面前遮掩一二,不僅自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他也可以得到玉什婆婆的笑臉迎送,簡直何樂而不為。
可這個死腦筋的師父偏偏一切據(jù)實相告,從來不在玉什婆婆面前說半句謊話。
元念常常背地里暗笑他:空有一身功法,高深莫測,不敵一顆朽木腦袋,害人害己。
好在聞岳剛到就被送走的時候并不多。往往他來了,會和玉什婆婆在屋子里聊許久,臨到要走了還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像是要說的話還沒有傾吐干凈,憋在心里又有些難受。
因此,聞岳常在玉什婆婆將他送出門外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乞求得到寬恕似的道:“留步吧,我明日還能再來嗎?”
若是玉什婆婆應允,聞岳就又孩子似的高興起來,然后滿懷期待的回去,仿佛連背影都在笑。
可若是玉什婆婆有事推脫掉了,聞岳只好失魂落魄的回去,身上壓了座小山似的寸步難行。
元念在一旁看著,一邊幸災樂禍,覺得玉什婆婆終于給他出了口氣,一邊心里又生出太多的不明白。
他不明白為何一向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師父會在玉什婆婆面前如此小心翼翼?那樣的他實在有些異常,他既沒有犯錯,就算犯了錯也不歸玉什婆婆管。
元念也想不通,聞岳那樣的小心謹慎,到底是因為害怕玉什婆婆,還是另有原因。
他可是堂堂正正的修業(yè)堂堂主,據(jù)說來仙桃園前就已經(jīng)揚名仙界,怎么也不該畏懼一個默默無聞的桃園婆婆。
又或者聞岳有什么把柄落在玉什婆婆手里了,這倒是很有可能的。
還有玉什婆婆也和從前不一樣了,有時候聞岳走后她會偷偷抹眼淚。
這又是為什么?
難道是舍不得聞岳離開?可明明是玉什婆婆連推帶趕的送走聞岳的啊,又怎么會不舍?
與這些不明白相比,元念更加奇怪于玉什婆婆和聞岳之間到底什么關(guān)系。當初,玉什婆婆一封信就能讓元念頻頻造訪,而且一改對待一切冷峻高傲的態(tài)度,變得極是溫和而富有耐心。
仿佛出現(xiàn)在玉什婆婆面前的那一個已經(jīng)不是聞岳了。
為了弄清楚心中的疑惑,這天,元念再次悄悄躲在問外偷聽聞岳和玉什婆婆的談話。
屋子里先是聞岳的聲音響起,道:“想不到曾經(jīng)那樣錦衣玉食的你,竟能安心在這里過這樣的清苦日子,瞧你這陰暗狹小的屋子,簡直連過去侍女的住處都不如。”
元念隱約聽到玉什婆婆好像嘆了口氣,大概她也在為自己的處境傷懷吧。
然后她才有些傷感的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當初我答應孩子的父親要好好撫養(yǎng)他長大成人,我不能食言。而且這也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這孩子樣貌很像他的父親,守著他我也能有個念想。”
聞岳道:“你要照顧他,把他養(yǎng)大,這無可非議??墒菫槭裁捶且阍谶@里呢,還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那件事已經(jīng)過去多年,沒有誰會再去追究了。還是聽我一句勸,離開這里吧,你不該這樣苦著自己。若你想走,我可以幫你?!?p> 玉什婆婆道:“我不能冒險,更不能拿這孩子的命去賭。萬一有誰要對他不利,以現(xiàn)在的境況,我根本保護不了他。再說我在這桃園里挺好的,也不覺得有多苦,只要孩子能平安長大我就心滿意足了,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聞岳像是有些被激怒了,聲音里透著些失望和懊惱,道:“別無所求!好一個別無所求!他都離去那么多年了,你竟然還對他念念不忘,就算你再怎么念他想他,他也回不來了?!?p> 玉什婆婆也動了怒,她的話突然冷若冰霜了,道:“自然不用你提醒,我對他如何都是我自己的事,還輪不到你來說長道短?!?p> 聞岳意識到自己言語失當,氣勢上弱了下來,似是哀求的道“我這可都是為你好,你不要……”
玉什婆婆卻沒辦法立刻就滅了胸中的怒火,聞岳的話傷了她的心,仍舊冷冷的道:“勞煩堂主記掛,我想身為一堂之主,你肯定公務繁忙,我不便久留,請吧!”
“你這是要趕我走?!”
“……”
“不要再執(zhí)迷不悟了,你該為自己的后半生做些打算了,而不是……”
“慢走!不送!”
“你!……”
“……”
“好吧,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我的話吧?!?p> 話已盡,屋子里響起聞岳的腳步聲,無可奈何的向著門外逼近。
元念急忙退到一旁,裝出無所事事的樣子對著院子里的樹發(fā)呆。
聞岳只瞥了他一眼就匆匆離去了,還帶走了一身的怒氣。
玉什婆婆也少有的沒有出來相送。
聞岳走后,元念細細回味著剛剛他和玉什婆婆所說的話,心里波濤翻涌著無法平靜下來:孩子的父親!是在說我的父親嗎?那照婆婆的意思,她和父親應該早就相識,為何從未聽婆婆提起過呢?
元念翻來覆去的想著,最終也沒能理出什么頭緒。
他心里裝著太多的疑惑,攪得他心神不寧,而解開這些疑惑的鑰匙就在玉什婆婆身上,她知道一切的一切??墒窃畈桓耶斆嫒栍袷财牌?。
之前有過幾次,元念曾嘗試著向玉什婆婆詢問自己的父親母親,他渴望能得到他們的訊息,哪怕是只言片語也好。
可是玉什婆婆從來都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負責照看他,其他一概不知。若元念執(zhí)意糾纏,總會惹得玉什婆婆聲嘶力竭的痛哭一場。
什么儀態(tài)和舉止得當都顧不得了。
她甚至威脅元念,若他再逼問下去,她就離開,永遠不再回來。
元念多少能感覺到玉什婆婆有自己的難言之隱。于是從那以后,絕口不提自己的父親母親。
只是今日他們的一番談話讓元念內(nèi)心又起了波瀾,他聽到了關(guān)于自己父親的一些消息,這讓他覺得自己離父親更進了一點。但他還想再近一點,最好是切切實實的站到他面前。
玉什婆婆可以幫到他,但又不會幫他,她仿佛是一架斷裂的橋橫在他和父親之間,而那片斷去的地方正是她心上的一個傷口。
元念不忍心去觸及那個傷口,他不想去傷害任何人,何況是朝夕相伴悉心照料他的婆婆。這境地讓元念為難,一邊期待著又一遍絕望著。
這是他那顆小小的心所承受不住的。
于是帶著這一團亂麻,元念頭也不回的去了落月山,他想無所不知的仙鹿或許有什么主意可以幫到他。
然而仙鹿也只是嘆了一聲:“可憐的孩子!”
然后將元念心中的那些煩惱和從聞岳他們那里聽得的那些話都暫時從他的記憶中抹去了。
“不知何所為痛苦大概就是快活的吧?!?
青木卿花
念念:嗚嗚,我不想做沒人要的孩子。婆婆,你快告訴我,父親到底在哪里? 玉什婆婆:他就在你身邊啊。 念念:啊?是誰?師父? 玉什婆婆:休得亂猜,不然鞭子伺候,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