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永不相見的自由
丁老頭和孫秀香剛到家門口，就聽到了家里座機電話鈴響。
丁老頭扶著墻慢慢走進屋里，孫秀香先一步進門接電話。
“誰來的電話？”等丁老頭走進屋里，孫秀香已經(jīng)掛了電話。
“馬書記女兒打來的，老馬快不行了，不愿意在醫(yī)院里住著，非要回家和咱們這群老人告別，明……明天就回來了……”
“這……”
丁老頭略有些震驚，搬了個凳子坐到院子里，低著頭，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位馬書記，本名馬思勝，是隊變村時，縣里派下來監(jiān)督自己工作的。
兩個人剛開始誰也不服誰，天天吵架，馬書記思維變通，像現(xiàn)在的何逍，總是引進一些奇奇怪怪的投資項目，把饒豐村當(dāng)做實驗點。
而丁老頭，替國家種了大半輩子地，覺得就算平?jīng)鲛r(nóng)場解散了，自己檔案什么的也都在，只是換了個地方存而已，全村人只要是正式職工的，每個月還有一千多塊錢的補貼，算是工資了。
主力基本都是四十多要奔五十的人了，那有那么多精力去開發(fā)新項目學(xué)習(xí)新知識，守著村里劃分下來的地，一村人還像以前一樣多好。
沒事種種地養(yǎng)養(yǎng)牲畜，有事了一起幫忙互商互量，發(fā)展成養(yǎng)老村就挺好。
馬書記想做出成績來，帶著村子富起來，丁老頭就想守舊差不多就行，兩個人磕磕絆絆搭伙互懟了十幾年。
村子也在變，家家都是翻新過的磚瓦房了，大棚西瓜和乳豬養(yǎng)殖這兩個項目就讓饒豐在方圓十幾里富了起來。
丁老頭后來也就死心塌地的聽馬書記的了，只要馬書記說要引進什么新項目再試試，丁老頭絕不含糊立馬做動員工作找村民實驗。
雖然后來的幾個項目都失敗了，富起來的村民也都還記得馬書記的好。
本來馬書記比丁老頭年紀就小，丁老頭申請退休的時候，就盤算好了，派個年輕的人來跟馬書記搭伙，自己還能樂得清閑，帶著孫秀香一起出去見見世面。
結(jié)果何逍還沒被派來呢，馬書記先查出骨癌晚期了，天天疼的筆都握不住了，等何逍一到，馬書記就跟著閨女去了BJ的大醫(yī)院治病。
如今這突然要回來，還是因為治不好回來的，讓丁老頭很是心酸，早知道會有今天，當(dāng)初就少跟馬書記吵架，多互相體諒一下多好。
丁老頭坐院子里發(fā)呆的時候，孫秀香就做好了晚飯，點了燈，搬了桌子擺在丁老頭面前。
丁老頭看到桌上的疙瘩湯，又想起馬書記來了“你還記得老馬第一次來咱們家吃飯嗎？”
“怎么不記得，當(dāng)時你笑話他一輩子沒摸過鋤頭的人懂啥，也不知道你們兩個怎么就吵起來了，我當(dāng)時也是熬的疙瘩湯，你不喝酒就一個勁的灌老馬喝疙瘩湯，他不喝你就說他瞧不起莊稼人的飯?！?p> 孫秀香說著說著，一邊笑一邊抹著眼淚。
“我當(dāng)時用野菜熬的，你偷著抓了一把苦菜子，最后那半鍋你自己不喝，逼著老馬喝的，我這眼睛進沙子了，我得我去洗把臉了?！?p> 孫秀香轉(zhuǎn)身去門口井邊打水，丁老頭舀起一碗疙瘩湯，邊吹邊喝了起來。
等孫秀香回來，丁老頭已經(jīng)喝了兩碗了，熱出一身汗，起身找蒲扇的時候，發(fā)現(xiàn)孫秀香背后還跟著著個人。
等離近了借著燈光一看，這正是孫潑皮的女兒孫英娥。
“這怎么回事，你怎么把英娥領(lǐng)咱們家來了？”
“不是孫姨領(lǐng)的，是我自己來的，警察看著我們是父女，讓我們私了，何逍也勸，我們好好談?wù)劊揖屯庾尵祀x開了。”
孫英娥先一步開口，大概將了一下丁老頭離開后的情況。
“那你現(xiàn)在來我們家是怎么回事？”
“別提了，警察前腳剛走，何逍正拉我在一旁商量戶口本怎么要出來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孫老頭他干了什么！”
孫英娥氣的語氣都抬高了八度。
“你爹把你車胎扎了吧？”
“丁大爺，您怎么知道的？”
“哈哈，又是這招，當(dāng)初你偷著走了，我們從你工作的飯店回來，你爹一聽你跑了，直接把我們自行車扎了，我們老兩口可是從村頭走回家的?！?p> 孫秀香拿了馬扎遞給孫英娥，順便多拿了一副碗筷，又去廚房忙活了起來。
“年紀大了手段沒變，扎車胎一絕?！?p> 丁老頭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孫姨別忙活了，我喝碗疙瘩湯就行了?！?p> “我再炒個菜，你不敢跟你爹說的，跟我們兩個聊聊?！?p> 孫秀香手腳麻溜的，炒了盤西紅柿雞蛋端了出來，坐到了孫英娥身邊。
“咱們這里偏，修車胎外援服務(wù)，明天才能來，我又不愿意在家里住著，我真怕半夜他真拿刀砍死我?！?p> “瞎說！我借他孫潑皮兩個膽子，他也不敢砍人?！?p> “他畢竟是你爹，你這一走十年，他也是掛念著你的?！?p> “孫姨，您別勸了，就算血再濃于水，親情也是會被打散的，說句不怕你們笑話的話，我爹嗜酒你們都知道，從小我就怕他摸酒瓶子，只要他一摸酒瓶子，我就知道我又要挨揍了?！?p> “這……唉，咱們兩家就隔一個池塘，我還是村里的婦女主任，我……唉……”孫秀香一看孫英娥眼眶紅了，就知道提起了孩子的傷心事。
“奶奶在的時候還能拉著他點，再后來我就寄宿了，我是想盡一切辦法離他越遠越好，因為我怕自己真的被打死?！?p> “好孩子，委屈就哭出來，是阿姨我工作做的不到位，對不起你了。”孫秀香一把摟住孫英娥讓她趴自己懷里哭。
“再后來……我在學(xué)校里……一聽到奶奶的死訊，我就害怕，害怕奶奶是為了給我湊學(xué)費，被他活活打死的！這個陰影真的是在我心里好多年了?！?p> 孫英娥收不住了，哽咽的哭的更兇了。
“英娥，你奶奶是腦梗死的，真不是被你爹打的，他再無賴一點良知還是有的?！?p> “良知？丁大爺，他要知道良知是什么就不會說出，女孩上什么學(xué)，有那閑錢，多給我買兩瓶酒喝的這種荒唐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