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道:“事不宜遲,我們趕緊過去?!眱A城拖著斷腿,一蹦一跳過去,扶著齊天肩膀,向成師叔道:“眼下有個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事情若成,姑娘自會從輕發(fā)落?!?p> 那成師叔觸犯幫規(guī),處理極其嚴峻,重則凌遲處死,輕也難逃廢除武功,逐出幫中的下場,這兩人又是老幫主的傳人,怕是更要罪加一等。他自己除之不得,即便眼前脫身,想也難逃追究,對方既許將功贖罪,只要配合得當,無論事成與否,都是一功。他權(quán)衡利弊,當機立斷:“老漢罪孽深重,但憑兩位吩咐,自然無不遵照?!?p> 傾城道:“叫賣‘忽雷駁’的人,極有可能是我倆的死對頭,你領(lǐng)路前往,到時聽姑娘吩咐行事?!?p> 那馬師叔連聲應(yīng)道:“是,老漢明白。阿花,快伺候姑娘上車,幫忙趕車?!备仪轳R幫中人,無論男女老少,人人都是趕車能手。
傾城道:“山坳后面還有點行李。”這點小事,成師叔本來吩咐許木照辦就行,可他為了將功補過,事無巨細親力親為,一一將傾城劫持的行李搬上車。
齊天本欲騎行,擔心傾城腳傷,只得棄馬同乘。許木將尤金尸體搬到尤金的坐騎背上綁住,他自己本無坐騎,將馬車讓予阿花,阿花的坐騎被傾城打瞎一眼逃亡而去,只得與尸休同乘一騎。
一行當即啟程,馬不停蹄的趕往宣城??斓竭M城,那成師叔怕尸休打眼,惹來官兵盤查,吩咐許木藏在城外,待得天黑再偷運進城,另行安葬。
傾城雖然擔心許木腳底抹油,可當務(wù)之急,卻是緝拿張辛苦,為師公報仇要緊。
那成師叔似是知她想法,隔著車簾道:“姑娘放心,幫中弟子違犯幫規(guī),還從無潛逃的?!?p> 傾城道:“卻是為何?”那成師叔答道:“一來幫規(guī)嚴厲,凡有犯事逃逸,一律按照叛幫論處;二來幫眾家屬的生活用度,平日皆由幫里支付,那怕遭遇處罰供給依舊。如若叛變,不僅本人難逃緝捕,家人的生活隨之失去保障?!?p> 齊天暗中點了點頭,看來任何組織的興盛,除了制度的完善,和賞罰分明外,還少不得福利優(yōu)厚,讓人沒有后顧之憂。
傾城拍著身邊的座位,向齊天招了招手。齊天低聲道:“隔車有耳,這個……不太好吧?”
傾城紅暈滿臉,啐道:“死鬼,想那去了?我們這副模樣過去,如果真是那狗賊,可不打草驚蛇。”
齊天自知會錯了意,面紅耳赤的坐了過去。傾城攬住他肩膀,將半邊身上掛在他身上,湊嘴往他耳朵里呵了幾口熱氣,待要逗他一番。
齊天被吹得又癢又酥,忍不住轉(zhuǎn)過頭去,因是靠得太近,四片嘴唇貼在一起。傾城紅暈滿臉,索性撅起嘴巴,親了他一口道:“怎么樣?”
齊天扮了一個鬼臉道:“滋味淡了,要不再來一個?”傾城皺起鼻子道:“想占姑娘的便宜,可不上你當?!?p> 兩人打鬧了一陣。齊天問道:“你的腿要緊么?要不先去醫(yī)治,可別留下遺患?”
傾城道:“殘了正好遂你的意,免得往后開溜,纏著你脫身不得,姑娘一拐一瘸的,想追也追不上。”
齊天佯裝嘆了口氣:“放著這么個如花似玉的俏媳婦,我就是頭呆馬,也舍不得開溜。”
傾城在“三陰交”“足三里”和“陽陵泉”三處穴道上面,各自運勁一點,緩住疼痛:“既然你沒想甩脫,這腿一時半會,估計瘸不了?!?p> 齊天聽她如此說,顯然心里有數(shù),略微放下心來。傾城問道:“你的腿呢?不是也被打中穴道?!?p> 齊天道:“可能人家手下留情,我暗中行了一遍功,早就沖開了?!边@倒不是人家手下留情,而是他服用“白澤丹”后,內(nèi)力突飛猛進,加上“襲常功”玄奧無方,尋常的打穴手法難有成效。
那成師叔當先引路,阿花趕著馬車尾隨,進得城去,左轉(zhuǎn)右拐的行了一程,來到一家“云來客?!遍T口。
那成師叔請示道:“兩位到了?!眱A城卻不下車,從懷里摸出一只玉匣,打開盒蓋,里面隔了一個品字形的格子,分別盛著紅黃藍三色染料。
齊天只道她要修飾,委婉的提醒:“此行不是會客,是否過于隆重?”傾城拋了一個白眼:“隆重你個頭,就你這點見識,怎么走的江湖?”
齊天一陣苦笑,他自思自己絕非愚笨之人,怎么在對方面前,就處處顯得愚不可及?
傾城左手挖點藍色顏料,右手沾些綠色顏料,往掌心吐了幾口口水,她搓了會抹在臉上,一張秀麗的臉蛋,頓時斑駁點點,面目全非。
齊天只瞧得嘆為觀止。傾城完了依樣畫葫蘆,將齊天化妝成一個黃臉的青年。
兩人下得車來,那成師叔楞了半響:“兩位真是神乎其技,要不是打車上下來,老漢還得懷疑自己眼花。”
傾城毫不領(lǐng)情的道:“少拍馬屁,誤了姑娘的正事,才有的你好瞧。”成師叔諾諾應(yīng)過,吩咐阿花留下看車,領(lǐng)著齊天、傾城進去。
一個小二機靈地迎了上前,哈腰說道:“三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宿?”
成師叔搬來一張椅子,用袖口拭擦干凈,伺候傾城坐下道:“天字丁號房的那位客官可在?”不待小二應(yīng)答,樓上一個尖麗的聲音道:“上來吧?!?p> 齊天與傾城對視一眼,不禁流出失望之色,張辛苦聲音暗啞,和這人比較起來,顯然大不相同。
齊天壓低聲音:“現(xiàn)在怎么辦?”傾城聽他聲音與平素截然不同,心念一動,豎起食指,放在嘴邊輕輕“噓”了聲,向那成師叔點了點頭,三人上樓而去。
那成師叔率走到門口,伸手一推,紋絲不動,卻是房門被從里面給栓住了,當即改變手勢,敲了兩下。里面問道:“錢都帶來了?”
那成師叔望著傾城,待她點頭,方才答道:“五千兩銀票,一分不少,都給您湊齊了?!?p> 那人又道:“不是說好讓你獨自前來,怎的還帶了人?”聲音顯得頗為不悅。
那成師叔這次不待傾城示意,徑自道:“老夫一時籌不出那么多錢,不得已向我家少爺借。少爺問起因由,這么大筆銀子,難以搪塞過去,老夫只能據(jù)實告知。我家少爺也是愛馬的人,聞?wù)f是稀世神駒,說無論花多少銀子,也要買將下來,少奶奶愛好熱鬧,雖然腿腳不便,硬要跟著前來?!?p> 里面那人默不作聲,半響沒有動靜。那成師叔只道弄巧成拙,這事要是辦砸,別說將功補過,說不得還得罪加一等,一顆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上。
房間里面突然響起一陣“趵趵”的腳步聲,跟著“咯咚”一聲拔開門栓,接著“吱呀”一下,一個長袍籠身、罩著面紗的人,從拉開的門縫間急速放大,探出一只手來:“錢呢?”
傾城拍了拍懷里的布包,逼緊聲帶:“馬呢?”聲音尖麗,若非男女有別,和那人的聲音竟是差相仿佛。她一手扶著門框,側(cè)過身子,擠將進去,蹦到一把椅子前坐下,大大咧咧的道:“看你神神秘秘,當是老江湖了,貨買當面的道理,自然不用我來提醒?!?p> 那人反身指向窗戶。那窗關(guān)了一面,另一扇敞開著,下面的院子里,一匹駁馬系在一棵榕樹上,正對著窗口。
傾城道:“相公,我腿腳不便,你過去瞧瞧。”齊天頭皮發(fā)麻的嗯了聲,走到窗前,往下望去。
那馬臥在地上,頸靠樹干,懶懶散散的樣子,毛色斑駁,和師傅那匹雖然極為相似,可要就此肯定,一時卻也難下定論。
那人不耐的道:“貨看過了,錢呢?”傾城道:“都說千金易得,良駒難求。這么好的馬,賣掉未免可惜了。閣下要是路途羈貧的話,我家相公最喜結(jié)交朋友,贈與閣下一點路費,就當交個朋友?!?p> 那人沉默不語。傾城又道:“閣下若是不肯接受無名之輩的贈與,聽說宣城‘落花武館’的館主,乃是崆峒派的高足,名聲遠播,仁義好客,閣下前往討點盤查,當該不在話下。”
那人依舊默不作聲。傾城突然“哦”了一聲,道:“差點忘了提醒你,那‘落花山莊’被水淹沒,館主不知所蹤,館主夫人削發(fā)為尼,一眾弟子各奔前程,‘落花武館’這個名號,算是在江湖上除名了?!?p> 那人身軀微震,沉聲道:“‘落花武館’背后九大派,館主‘落花手’譚大俠在武林中也是有數(shù)的好手,誰敢輕捋其須?小娘子這可不是無稽之談。”
傾城道:“妾身起初聽到,也都不信,等親自探查,發(fā)現(xiàn)果真如此。都說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這人壞事做多了,遲早難逃報應(yīng)。只可惜我還買了幾封爆竹,準備慶祝一番,眼下是白白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