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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命向天行

第三十九章 兵行險道

逆命向天行 真一山人 3460 2019-09-29 19:07:41

  方省吾一直昏昏沉沉地睡著,而且還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在夢里,似乎是一個春風沉醉的夜晚,他置身于自己的小小書房,暗香浮動著燈光,映照得書本上的字也鮮活起來了: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然后增益其所不能……

  低沉渾厚的聲音,抑揚頓挫的語調(diào),分明是父親在教他朗讀《孟子》。聲音漸漸變得空曠悠長,仿佛是戲劇的旁白。忽然,那隱然回響的聲音仿佛變成了有形的介質(zhì),慢慢聚攏成一張模糊的人臉,飄浮于空中,然后逐漸變得清晰,卻是母親的臉龐,正在充滿慈愛地微笑著,笑容就像令人沉醉的春風……可是風卻忽然變冷了,變疾了,一下子吹滅了書桌上的燈,于是整個屋子瞬間就墜入了黑暗……父親的聲音,母親的笑臉,頓時全然消失……

  “父親……母親……”他哭著呼喊著,可是沒有半點回應(yīng),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竟連他的呼喊也已被黑暗吞沒……

  忽然有一束光,利劍般地劈開了黑暗,光影中又浮現(xiàn)出父母的身影,卻飄飄悠悠地向遠方飛去。于是他一邊呼喚著一邊追趕著,腳下是無數(shù)個墳頭,墳頭忽然一個接一個地裂開,從里面冒出一個個呲牙咧嘴的小鬼,張牙舞爪地要抓住他的腳,于是他更加拼命地奔跑,忽然就飛了起來,可是卻再也看不見父母的身影了……他不停地飛,不停地飛,小鬼已經(jīng)消失不見,那束光卻越來越亮了,于是他向著光束的源頭飛去……“也許父親母親就在光的盡頭等著我呢?!彼@樣想著,忽然覺得小腹一涼,肚子仿佛岔氣似的疼了起來,于是他忍不住“啊呦”一聲,身子卻猶如泄了氣的氣球,軟飄飄地墜落在地上了,只摔得他又是“啊呦”一聲,佝僂著想要掙扎站起來,可是身體卻仿佛被無數(shù)雙看不見的大手死死地按住,怎么也站不起來,于是他害怕極了,哭喊著:“父親……母親……師父……”

  “三兒,三兒!”一個熟悉的聲音把方省吾從睡夢中喚醒。他睜開眼睛,便看見了蘇百無充滿急切與憐愛之情的臉。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直射入石洞,溫暖而柔和,帶著草木的清香。黑暗消散,黎明已然到來。

  “師父,是你?你回來了……”方省吾揉著淚眼模糊的眼睛,又悲又喜。

  “傻孩子,師父早就回來了,你看,天都亮了?!?p>  “哦,原來我是做了一個夢,師父,我夢見父親母親都飛走了……”方省吾小嘴癟癟著,眼淚又在不停地打轉(zhuǎn),泫然欲滴,“我想追上他們,卻怎么也追不上,最后還從空中掉下來,摔得肚子好疼……”

  蘇百無暗中嘆了口氣,微笑著幫他擦掉眼淚,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小臉,柔聲說道:“傻孩子,夢都是假的……”

  “可是師父,”方省吾猛然覺得腹中又是一陣絞痛,不由自主地捂住肚子,緊皺著眉頭說道,“我的肚子真的好痛啊……”

  蘇百無急忙伸出右掌,按在他的丹田上面,將一股純陽真氣緩緩注入,又強行將方省吾丹田之中的那團將要散開的陰氣壓住,口中說道:“不要緊,三兒,一會就好了?!?p>  果然不出片刻,方省吾覺得自己腹中似乎有一股暖流在緩緩流動,甚是舒服,疼痛完全消失了。

  “師父,這是怎么回事?”

  “傻孩子,都是師父不好,昨天晚上回來得晚了,不該讓你等為師那么久,以致于你獨自練功,吸入了陰氣。”蘇百無內(nèi)疚說道。

  “哦,原來是這樣啊……不怪師父,是徒兒想快點見到父親母親,不聽師父的話自己練功?!狈绞∥嶙鹕韥?,用小手拍了拍蘇百無的肩膀,像個小大人似的安慰著蘇百無,忽又怯生生地問道,“師父,徒兒這次出了岔子,幾年的功夫是不是白練了?”

  “那倒不至于……”蘇百無撤回右掌,想了想,正色說道,“三兒,你不用擔心,只要你能忍住疼痛,用不了多久,師父就能給你治好!你能嗎?”

  “我能!”方省吾異常堅定地答道。

  “好!這才是男子漢的樣子!”蘇百無大聲夸贊道,心里卻忍不住為方省吾叫苦。

  原來蘇百無昨天晚上幾乎一夜未眠,思來想去,除了用自己的純陽真氣一點一點地將方省吾丹田中的那團陰氣逼出體外,再也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

  這個辦法對蘇百無來說,必將會損耗相當大的功力,短時間內(nèi)很難恢復(fù);而對方省吾來說,則要承受蟲咬蟻噬般的痛楚,苦不堪言。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運功驅(qū)除陰氣的過程中,師徒二人要心神合一,經(jīng)脈相通,蘇百無的真氣需要方省吾在體內(nèi)引導運行,絕對不能走了岔道,否則的話,方省吾可能在須臾之間便氣血攻心,命喪黃泉。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蘇百無雖然嘴上說用不了多久便能治好,可是他心里卻清楚得很,這并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尤其方省吾年紀還小,內(nèi)功雖然小有根基,卻仍是承受不起太強的真氣,所以只能一點一點地嘗試著進行,這樣的話,治愈的過程就可能會經(jīng)歷很長一段時間了。

  而在這么長的時間里,方省吾的身體會處于相當虛弱的狀態(tài),非但不能再繼續(xù)修煉太素功,甚至經(jīng)不得半點勞累奔波,只能一邊靜養(yǎng)治療,一邊慢慢地恢復(fù)元氣,所以當下必須要先找一處安全僻靜的地方,以防官府的追捕侵擾??墒茄垡姷媚暇┏情T上已張貼了緝拿告示,想必用不了多久,其他地方也是如此,而且江湖中必然已布滿了官府的眼線,倘若蘇百無自己一人,想要避開官府的追捕自然不難,但是如果帶著方省吾,每天給他運功療傷,又不能使他經(jīng)受勞苦奔波,還要躲過官府的眼線,這就著實有些令人撓頭了。

  蘇百無昨夜里思索了半宿,倒也想到了幾個去處,可是一想到路途遙遠,其間難免經(jīng)歷艱難險阻,對方省吾的療傷有百害而無一益,所以他考慮再三,終究不敢貿(mào)然決定。最后他忽然靈光乍現(xiàn),想到:“兵法有云,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又云置之死地而后生。眼下官府全城搜捕,又四處張貼通緝告示,必然認為我等會逃得越遠越好,絕計想不到我和三兒就在這距離京城咫尺之遙的紫金山上棲身,如此看來,這里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嗯……咱們還就哪都不去了,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晃蕩,嘿嘿,這就叫做兵行險道,出其不意!”

  主意拿定,竟似也覺得有些倦了,于是他合衣而眠,孰料只小憩一會兒,就被方省吾的夢囈啜泣驚醒了。他心知方省吾一定是做了什么噩夢,便把他喚醒,繼而與他說了練功不當導致元氣受傷以及如何救治等事。

  太陽已經(jīng)越升越高,蘇百無撥開洞口的藤蔓,更多的日光便照射進來,石洞里開始變得明亮而溫暖。

  此刻,方省吾的臉色在明亮的日光中顯得格外青白,嘴唇略有些青紫,似乎絲毫沒有感覺到溫暖,反倒顯得有些冷了。

  蘇百無看在眼里,心中知道方省吾體內(nèi)的陰氣又要開始發(fā)作了,所以才會出現(xiàn)這種狀況。于是他又給方省吾的丹田中注入一股真氣,柔聲說道:“三兒,仔細聽師父的話,仰面朝天,手腳伸直,屏心靜氣,意守丹田,六神空明,五內(nèi)守虛……”

  方省吾點點頭,依言而行。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他已形神守一,全身處于極度放松的狀態(tài)。

  “好,現(xiàn)在你提一口氣,閉住口鼻,然后運行關(guān)元,氣海,臍中,下脘,中脘,,上脘,膻中,玉堂,紫宮,璇璣,天突,承漿,最后導入齦交,張口呼出。”

  方省吾仍然依言照做無誤,只覺得丹田中升起一絲冷氣,沿著這幾處穴道如穿針引線般地上行,不由得渾身一冷,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

  蘇百無見他如此,知道他運功無誤,于是便將雙掌分別按在他的關(guān)元,氣海兩處穴道,緩緩注入兩股真氣。這兩股真氣將那團陰氣緊緊裹住之后,他又對方省吾說道:“三兒,注意了,凝神守一,真氣運行……”接著他也屏心靜氣,四??彰?,只憑感覺去捕捉方省吾的牽引之氣。覺得那團陰氣已有竄動上升的跡象時,他開始緩緩催動內(nèi)力,將那團陰氣在方省吾的引領(lǐng)之下沿著經(jīng)脈運行。

  剎那間,方省吾只覺得從丹田到口腔猶如被刺入一根萬古寒冰,冷徹骨髓又疼痛無比,繼而四肢百骸都仿佛被刺入了無數(shù)根冰絲,絲絲縷縷地透著寒意,直如蟲咬蟻噬一般,又癢又麻又冷又疼,簡直是說不出來的滋味。任由他如何堅強,終究還是忍不住昏過去了。

  蘇百無見狀,急忙收住內(nèi)力,將那團陰氣又吸回方省吾的丹田壓住,心中又憐又痛,便仿佛是自己遭受了那般痛苦,幾乎要掉下淚來。他暗暗嘆了口氣,心知這次雖然將陰氣逼出不到萬分之一,卻絕對不能操之過急,來日方長,總有一天會成功的!

  接下來的日子里,蘇百無每天都按部就班地給方省吾療傷。隨著時間的推移,每天逼出的陰氣越來越多,治療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方省吾所受的痛楚也越來越小了。

  然而蘇百無的功力卻在一天天地消耗,數(shù)月過后,他的一身功力竟已剩下不到七成,人也變得憔悴不堪了。不過方省吾卻一天比一天好轉(zhuǎn),臉色也逐漸變得紅潤起來,甚至每天可以稍微修練一會太素功了。蘇百無自己雖苦,卻是甚感欣慰,只道再過不了多久便可大功告成。

  更令他慶幸的是,這幾個月來果然平安無事,官府果真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偶有閑人上山,他們也及時隱藏起來,成功地躲開了他們的視線。

  至于他們?nèi)绾谓鉀Q溫飽問題,嘿嘿,恐怕蘇百無永遠也不會同任何人說起,只是每當城里的富貴人家咒罵家里遭了賊的時候,他的耳根子總是有些發(fā)熱發(fā)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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