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庇菡邀[無懼南星那雙好似凝視人心的眼,湊近柵欄,“我比你,更希望他死。死百遍,千遍,都不足以泄憤?!?p> 南星起先一愣,隨后又狂笑起來,眼中是一種失而復得的慶幸,“哈哈哈哈……果然,這世上不止我一人想他死,哈哈……呵……”
可是笑著笑著,笑意凝在南星嘴角,她眼神一狠,“我如何信你不是試探?”
想來她為奴期間也受了不少罪,謹慎是她保命的本錢,她當初因輕信葉廷南而幾乎喪命,若是在犯這樣的錯,栽在同一個地方,那她寧愿一刀殺了自己。
“你不信我情有可原,他待你如此狠毒,害得你家破人亡,又欺你賤命一條……”虞昭鸞理解南星的恨意。
聽著虞昭鸞這么說,南星心中疑惑更深,畢竟不是每個人都了解她的身世,更如此直接表明與她有共同的敵人。
虞昭鸞放低了身子,隔著柵欄,與坐在牢籠里的南星平視,以一種篤定而自信的聲音說道,“但除了我,沒有人能幫你復仇?!?p> 南星不再一副玩笑模樣,開始仔細審視起眼前的人,隨即像是驚喜一般,眼中竟流露出癡迷,“你是女子?”
即便虞昭鸞一身男裝,又故意啞著嗓子,卻擋不住南星精明的雙眼。
虞昭鸞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現在,你愿意被我買走嗎?”
鮮少有買主對奴隸有此等耐心,但虞昭鸞需要南星的幫助。
葉元琮一個怎么夠,他永遠無法明白虞昭鸞的恨有多刻骨,他愿意幫她也不過是有利可圖,又怎會細想背后緣由?虞昭鸞太清楚了,男人永遠只會看到眼前的利益,葉元琮連葉廷南對自己的威脅都看不清,又能指望他再了解葉廷南的真實面目?
不過這也是虞昭鸞一開始看中葉元琮的原因,有共同的敵人,卻對彼此不感興趣,各取所需就夠了,虞昭鸞可不希望現在的葉元琮和前世一樣,除了相信眼前看到的亂花迷人眼,卻不愿真正動動腦子。
但是她還需要一個人,一個像她這般對葉廷南恨之入骨的同盟。
她不想強迫南星,畢竟她無心繼續(xù)折磨南星,讓她重蹈自己當年作為棋子而身不由己的覆轍。所以她詢問,她要南星親自點頭,否則她也不會帶走南星。
“客官和一個賤奴廢什么話?只要客官想要,這賤奴自然是客官的!還敢說個不字?”那攤主不知什么時候又湊了過來,見虞昭鸞對這賤奴實在客氣,忍不住提醒道。
虞昭鸞卻是冷眉橫來,“是嗎?”
她并不喜歡自己和南星說話時這個惡心的攤主又過來插話。
可這攤主也是沒眼力見的,繼續(xù)訕笑,“自然,這可是任主人管教的賤奴,客官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呵呵……”
下流的笑容實在令人作嘔,虞昭鸞并不想再聽,轉頭看向南星,“最后一遍,你可愿跟我走?”
南星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色彩,卻是不語。只是朝著攤主舉起雙手的鎖鏈,神色自傲而不屑。
虞昭鸞會心一笑,又見攤主半天沒反應,催促道,“還不給她解開?”
“哦哦!”攤主才明白過來,趕緊從身上摸索出鑰匙,粗暴地將牢籠里的南星拉了出來,一邊準備給她解鎖,“你可別給老子惹事,否則等你回來看老子不打死你,你也知道老子的脾氣……”
可是不等攤主說完,一只手將他狠狠推開,手里的鎖鏈和鑰匙一并轉移到了眼前人手里。
虞昭鸞實在嫌棄那攤主的磨蹭和話多,用鑰匙給南星解開了鎖鏈,動作輕柔而細心,生怕稍微用了力氣會讓南星長期被鎖住的手臂疼痛。
南星一愣,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溫柔對自己意味著什么。
直到束縛的鎖鏈落在腳邊,虞昭鸞卻立馬看向那攤主,“奴籍呢?”
奴隸市場的規(guī)矩,買主買下奴隸,其奴籍會與買契一并留在買主手中,以免無法證明奴隸身份及買主的擁有權。
攤主倒是識相,在金錠面前從來不會欺瞞,早早擬好了一份買契,又恭恭敬敬將奴籍交了出來,臉上仍是諂媚的笑,“客官可拿好了這兩樣。”
虞昭鸞將兩份薄薄的紙張掃了幾眼,隨即將買契收進懷里,將那奴籍拿到南星面前,“你看清楚了,這可是你的奴籍?”
單薄的紙張,前半部分是公文,寫的是淪奴的經過,后半部分是簡陋的畫像與手印,三言兩語和粗制濫造囚禁了奴隸清寒悲涼的一生。
南星化成灰也不會認錯的,冷冷回道,“是?!?p> 她并不理解虞昭鸞的意思,畢竟這個剛剛對自己和顏悅色的女子,現在將這羞辱般的奴籍拿到她面前又是為何?
“那你可得看好了,從現在起,你自由了?!?p> 話音落,單薄的紙張頃刻間在南星面前化為碎屑,自天上綻放散落,吸引了無數驚愕的嘴臉。
“你!”南星瞪大雙眼,不可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連那個攤主都沒有想到,才從自己買下奴隸的買主竟然親自撕毀了那至關重要的奴籍。早知道,以往買主買下奴隸,第一時間確認奴籍便是將奴籍死死藏好,生怕奴隸偷搶撕毀,然后從買主家中逃竄。這些買主大多是用慣了奴隸,嚴厲粗暴,從不放過任何奴隸。可眼前這個略顯纖細的買主,卻在買下奴隸后親自撕毀了奴籍,這可是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實在是大開眼界。
可他轉念想,這難道就是這買主為何知曉這奴隸姓名的緣由?人家一開始就打算替這個奴隸贖身?
可看這奴隸卻又不認識這買主,這其中又是什么關系?
南星臉上是擋不住的驚愕,她遲遲沒有開口,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自家人慘死后她并不善于表達,尤其是對于無法相信的陌生人。淪為奴隸后她愈漸暴戾,一生殺氣,對主人家施以報復,再回到奴隸市場受盡辱罵,輪回反復,如行尸走肉般訓練自己,只為了心中最后的信念。她以為自己余生都會帶著奴隸的印記,永遠也擺脫不了??墒蔷驮谇耙豢?,她以為眼前人亦如其他買主,不過是買下她來尋開心罷了,卻在此刻撕毀了她的奴籍,告訴她,“你自由了?!?p> 她心緒萬千,無言以概。
卻又聽到虞昭鸞說,“現在擺在你面前兩條路,一,跟我走,二,離開我。南星,你愿意選擇哪一條?”
跟虞昭鸞走,不用說也是為了對付葉廷南,興許是放手一搏,就有機會為自己和舅父一家報仇。
離開虞昭鸞,她已經自由,天南海北任她行走??墒撬娴臐M意嗎?她忘了自己的報復了嗎?
那雙鳳眸愈漸迷離,南星則愈漸被吸引,好似已沒有可以再阻擋她,她動了動嘴,“跟你走!”
哪怕連她的身份都不曾知曉,南星卻已淪陷。
虞昭鸞勾唇,她果然沒有看錯人。
隨即她將那張買契也拿了出來,“這個交給你自己保管?!?p> 南星眸中一動,眼前的女子今日已給自己帶來太大疑惑和驚訝,去她奴籍不說,竟又將這張買契交到她手里,這意味著她不僅從此不再是奴籍,并且只要她不說,就沒有人能認定眼前人是她的買主。她從此是真正恢復自由,再不受任何人的控制,所有決定都取決自己。
狂喜涌上心頭,南星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抬眸看去她已恢復鎮(zhèn)靜,如今命運握在她自己手里,該是自己抉擇的一刻了。
只見她深吸一口氣,膝下一沉,恭謙說道,臉上毫無怨言,“主人在上,,受南星一拜!從今往后,主人吩咐,南星在所不辭?!?p> 虞昭鸞也未曾想到南星會當場跪拜,許下這一段無畏而忠誠的承諾。
她好似看到當初的自己,同樣狼狽跪下祈求葉廷南帶自己逃離時而許下諾言。卻只換來葉廷南殘忍對她,到最后都不肯給她一個好下場??伤煌?,誰真心對她她亦真心相對,南星的真誠她看在眼里,她確信自己不會辜負。
她緩緩蹲下去攙扶南星,“我從不奢求你無所不能,你只需記得,你不負我,我亦不負你?!?p> 南星抬眸,雙目對視,她第一次這么認真地凝視一個女子,心中滿是敬意。她不知道該怎么回應這樣的信任,只能重重地點頭,用自己最大的真摯報答眼前的陌生人。
“你記著,我叫虞昭鸞,從今日起你跟著我,他日葉廷南必死于你我手中,一雪前恥恩仇?!庇菡邀[握著南星的手,完全無法阻擋眼中的凝動。
一字一頓,卻似千斤鐵重重砸在南星的耳中。而虞昭鸞這三個字,亦如她在口中回味余音時,深深在她心里扎下了根。
這一日后,暗場的長街中流傳出一件奇聞,話說某一買主看中那奴隸花容,又體貼奴隸性情溫和,便大發(fā)慈悲撕了奴籍,徹底放了那奴隸自由。這奴隸亦是心中有感,為報答買主,自屈為奴服侍。一番添油加醋,這段佳話竟成了說書人和茶肆里喜聞樂見的故事。
虞昭鸞獨自回府時,紫娉卻以驚慌迎接,“小姐!你可算回來了!”
“怎么了?”虞昭鸞一面卸下男裝,將臉上七七八八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抹去。
“小姐不知道……”紫娉已將房門關上,卻還是小聲說道,“是姚大公子來了!正在前廳會見老爺呢!”
虞昭鸞用帕子沾了些盆里的水,一邊擦拭臉,一邊問道,“他來作甚?”
“自是為了商議……提親后的事呀!”紫娉回道,眼中既有期待,也有惶恐。
“嗯。”虞昭鸞點頭,比她預想得要快,姚碩此番來想必也是為了繼續(xù)商議姚虞兩家聯姻的進度。
“不過你看上去好像很擔心,為何?”虞昭鸞早已發(fā)現紫娉臉上的不對勁。
“是……”紫娉噘了噘嘴,清麗的臉上閃過一絲委屈和不滿,“是二小姐她們……又在想些歪主意!仗著自己得了消息,趕在老爺面見姚大公子前就想著見人攀談!這不是存心找機會……”
紫娉越說越氣,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就這些?”虞昭鸞輕笑。
“對?。⌒〗隳阏f氣不氣?二小姐她們也忒沒有自知之明,奴婢要不是看小姐不在家,又平常低調的性子,早就想告訴她們了!姚公子除了小姐還能想著選誰呢?”紫娉繼續(xù)說,滿臉都是對自家小姐未來的憧憬。
虞昭鸞搖搖頭,紫娉到底是為自己著想,她心里感激不已??墒撬K究是要縱觀大局,安慰道,“那也是她們自己的法子,我們何須理會?”
“小姐,可……可再怎么說,她們也太欺人太甚了!”紫娉仍是不滿,“都說人活著爭一口氣,我家小姐就是太心軟了,到嘴邊的都不敢拿,只等著他們那些餓狼來搶!小姐!奴婢替你不平?。 ?p> 委屈的眼神看著就讓人心疼,虞昭鸞忍不住捏了捏紫娉的臉蛋,“好啦!知道你最疼我!我都沒放在心上,你又何須因她們這些不相干的惱怒?放心吧,你小姐我早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辱的軟柿子了,等著吧,日子不會太長的,她們猖狂不了太久了……”
虞昭鸞說著,眼中的余溫一再下降,好似看到她們的結局,根本不足以猖獗到威脅她的生死。
紫娉這才稍稍緩了口氣,服侍著虞昭鸞換回了自身倩麗溫婉的服飾。
虞昭鸞想著自己離開府上這一段時間,也是防著家中不懷好意的造謠,便帶著紫娉準備在家中逛逛。一來證明自己尚在家中,二來她也想透透氣散散心。
虞府的花園修得不比別家寬闊,幾步路閑逛便能走完。虞昭鸞和紫娉沒繞幾步,卻見快要走到正廳。一想著姚碩還在里面和虞老爺論事,她也懶得去打擾。畢竟她交代過了,虞老爺得守著他倆之間的承諾,若連這點能耐都沒有,那可真是讓她這個做女兒的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