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梅爾自嘲的笑了笑。
“沒想到居然和職業(yè)者有關(guān),法師組織……這已經(jīng)不是我一個小小的牧師學(xué)徒能插手的了,還是上報給教會吧?!?p> 事情的真相固然出人意料,但最讓羅梅爾在意的卻不在這上面。
男爵夫人臨終前的樣子,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他的腦海里徘徊。
誠然她并不是一個什么好人,從她做的事情來看,將她單純的定義為一個“壞人”似乎也沒什么不對。
但當她提及孩子時,那種溫柔慈愛的神情,還有那份從文字中滲透出的母愛的偉大光輝,無一不深深的感染著羅梅爾。
她確實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但同時她也是一位偉大的母親。
羅梅爾滿是感慨的抬起頭,出神的望著窗外。
天氣有些陰沉,半空中烏云密布,似乎有一場暴雨正在醞釀。
恍然間,他又記起了老師對自己的告誡,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了那嚴肅古板的面容。
“您說的還真是沒錯啊……老師……”
牧師喃喃自語,透露出些許茫然。
————
羅梅爾又在男爵府里停留了幾日,靜候教會來人處理后事。
在修煉的期間他也遵守了與男爵夫人的承諾,按照遺言好生照顧他的兒子米利安·紐維爾。
他準備將其送到教會去,在那里他會得到很好的照顧。
之后不管他是想要留在教會還是回來繼承男爵之位,羅梅爾都不會干涉,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
三天后
羅梅爾站在男爵府大門口,神色淡然,平靜地眺望著大路的盡頭。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到了……”
隨著牧師的低聲自語,遠處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漸漸地映入視線內(nèi),速度極快的靠近。
上面印有舒爾教會的標志,一個巨大的白色十字架,這是教會的馬車。
一旁的米利安神色略微緊張的拽了下羅梅爾的手,道:
“牧師先生,那些人就是來接我的嗎?我就是要跟他們?nèi)サ健虝???p> 羅梅爾已經(jīng)告訴了他媽媽不能回來了的事實,但小男孩心智尚不成熟,心中沒什么實感。
相比之下,他還是更為擔(dān)憂自己要去的地方能不能適應(yīng),會不會想家。
羅梅爾笑著揉了揉米利安的頭,眼中半是無奈半是感慨。
“放心吧米利安,教會里都是些好人,你在那兒一定會生活的很開心的?!?p> “還有,去到那兒一定要加倍努力地學(xué)習(xí)各種知識,不要懈怠,畢竟……”
言至于此,羅梅爾又撇過頭,用只能兩人聽到的聲音說道:
“你可是某人生命的延續(xù)啊,可不要辜負了她對你的愛?!?p> 米利安略帶迷茫的抬頭看了一眼牧師,他并沒有聽明白羅梅爾的話是什么意思,這些話對于他來說還太早了。
他只是乖巧的點了點頭,用稚嫩的嗓音回答道:
“嗯,我知道了,牧師先生,我會加倍努力的!”
小男孩的眼神略微堅定了些,羅梅爾笑了笑,沒有什么表示。
……
塵土飛揚,伴隨著馬的嘶鳴聲,馬車停在了羅梅爾面前。
從馬車上下來了兩男一女三人,皆身著正式牧師的長袍,神情嚴肅。
其中的那個女人看樣子應(yīng)該是他們的領(lǐng)導(dǎo)者,對著其他兩人說了些什么之后,那兩人便動作利索的進了男爵府,大概是去收拾男爵夫人留下的財物。
羅梅爾已經(jīng)將事件一五一十的上報了教會,并沒有將男爵夫人留下大量財物的事隱瞞下來。
畢竟證據(jù)就擺在那里,以教會的手段查明自己是否說謊也很容易,想要完全瞞過教會根本不可能。
不過他自己還是留了不少好東西的,這也屬于他的個人戰(zhàn)利品,教會對這方面的規(guī)定還是比較寬松的。
女牧師來到羅梅爾面前,微微施了一禮后,語氣嚴肅的開口道:
“舒爾在上,學(xué)徒羅梅爾,詳細情況教會已經(jīng)知道了,想必這位就是您信中舉薦的預(yù)備學(xué)徒了是吧。”
她伸手一指羅梅爾身后的米利安。
小男孩此時顯得有些拘謹,攥著羅梅爾的衣袍怯生生看著她。
羅梅爾一挑眉,他倒是對這位女牧師的態(tài)度感到很奇怪。
自己在信中事無巨細的描述了事件的經(jīng)過,可她不僅不關(guān)心暗地里的法師組織可能會帶來的危害,反而開始在意起米利安。
羅梅爾伸手護住了米利安,對她回了一禮,道:
“你好,我能問一下教會對這件事是個什么態(tài)度嗎?”
女牧師依舊是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
“最近已經(jīng)有多起這種事件上報,教會已經(jīng)聯(lián)合王國下達了通緝令,具體事件還在調(diào)查中?!?p> “有調(diào)查出什么了嗎?”
女牧師搖搖頭道:“具體情況不能透露,只能說您上報的情報很有用,幾位主教大人已經(jīng)對對方的目的有了些許猜測?!?p> “是嗎……”羅梅爾不置可否,放開了護著米利安的手。
沒有什么異常,應(yīng)該就是教會的人。
……
“米利安,你可以跟著這位姐姐走了?!?p> 羅梅爾蹲下身子,笑著幫小男孩梳理了一下剛才被他揉亂的頭發(fā)。
“到了教會要聽話,想家的話也可以時不時地回來看看,另外,不要忘了我告訴你的話。”
米利安面帶不舍的望向羅梅爾,這幾天相處下來,他是真的將羅梅爾當成了自己哥哥一樣。
他感覺這位牧師先生和他以往見到過的人都不同,和他在一起時莫名的有種發(fā)自心底的安全感。
這還是他頭一次在母親以外的人身上感到這種感受。
他癟著小嘴,眼淚汪汪的看著羅梅爾。
“牧師先生……我……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
“嗯,沒問題的,一定會再見到?!?p> 羅梅爾伸手,輕輕抹去了米利安眼角晶瑩的淚珠。
“我偶爾也會回去教會看看,說不定下次再見面時,你都已經(jīng)成為正式的牧師學(xué)徒了呢!”
米利安忍著哭腔,重重的點點頭:“嗯嗯!我一定會努力的!”
————
看著教會的馬車漸行漸遠,羅梅爾緩緩地放下了告別的手。
他心底也有著些許傷感,但他不知道這份心情從何而來。
是單純的舍不得那個可愛的小男孩?抑或是因為男爵夫人的選擇給自己造成的沖擊?
或許兩者都有吧……
“唉……”牧師搖了搖頭。
他感覺這幾天嘆氣的次數(shù),真是比他以往十五年加起來的都要多。
“啊……看來小少爺對您很是依賴啊,牧師大人?!?p> 正當羅梅爾沉浸在傷感的心情中時,一旁傳來了不和諧的聲音。
管家背著手,挺拔端莊的站在門前。
“牧師大人也要離去了么?”
“是管家啊……”
羅梅爾收拾了一下心情,神色重新變得淡然。
“嗯,事情辦完了,我也是時候要正式開始我的歷練了,不過……”
羅梅爾話鋒一轉(zhuǎn),眼角瞥向管家。
“管家先生,我倒是對你的想法很是好奇呢,事到如今,你難道沒想過離開?難道你想獨自空守著整個男爵府?”
因為紐維爾男爵已經(jīng)被確認死亡,他的死訊也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傳遍了整個男爵府邸上下。
整個府里的下人聽到消息后如同受驚的野馬,紛紛作鳥獸散。
等到管家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幾乎走了個一干二凈,府邸里僅余下大貓小貓兩三只。
“也不怕羅梅爾大人笑話?!?p> 管家說起這件事,臉上顯得有些羞愧,又好似有些落寞。
“原本我也想過就這么一走了之的,畢竟我自認和那些下人們也沒什么兩樣,都只是些膽小怕事,喜歡趨吉避兇的普通人罷了?!?p> “但……也不知怎么的,我想起了夫人告訴我,要我好好照顧小少爺?shù)脑??!?p> 說到這里,管家禁不住抬頭望天。
“然后我就想起了在男爵府生活的這些年………想起了男爵和夫人對我的照顧,想起了每天跟在小少爺身后,生怕他跌倒時的情景……”
“……然后我就發(fā)現(xiàn),我其實還挺喜歡這個地方的。”
管家長出了一口氣,似乎輕松了不少。
“守在這里也不錯,畢竟……如果某天小少爺想家,結(jié)果回來時只看到雜草叢生、滿是裂痕的房子,那可就不好了。”
“夫人可是說過的……要我好好照顧他啊?!?p> 言畢,管家神色沉靜地抿著嘴,轉(zhuǎn)過頭去閉口不言。
他不能再說了,再說下去怕是真的要忍不住落淚了。
羅梅爾默默地看著他,說實話,一開始他對管家的印象并不好,不過現(xiàn)在嘛……
呵。
羅梅爾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喃喃自語道:“人果然是種很復(fù)雜的生物啊?!?p> 男爵夫人如此,管家也同樣如此。
“額?您說什么?”
“沒什么!”羅梅爾一邊走一邊揮揮手。
“您要走了嗎!?”管家上前兩步,焦急的出聲問道。
“啊,要走了……”
“哦!對了,管家!告訴你一件事情!”羅梅爾突然停住了腳步。
“鑒于你一開始的態(tài)度,其實我原本是想敲詐你一頓的。”
“呃……”
“不過現(xiàn)在嘛……嘿嘿!”他回過頭,露出一個壞壞的笑容。
“我發(fā)現(xiàn)你這人其實還不錯!”
……
看著羅梅爾揮著手離去的身影漸行漸遠,管家的內(nèi)心很復(fù)雜。
他估計這是自己人生中唯一的一次,被比自己小二十多歲的男孩發(fā)好人卡。
“不可多得的人生經(jīng)歷啊。”
管家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合上了男爵府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