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迎親

　　彼時，煙雨微茫，深林翠竹，蟲鳴螽躍，熱鬧隆重的迎親對仗似鋪了十里紅妝驚艷了妝粉鉛華，鳳冠霞帔嫁衣如火灼了半城煙沙，蕭珞看著鏡里的新娘只覺得老天造物弄人竟要嫁給自己的仇人了，快到時辰了，她一動不動坐著，“再等等?！笔掷镞蛞钩跄x開時留給她的小瓶，里面裝著迷藥可以備不時之需。

　　“小姐，該走了，要是來早來了，赫連燁青快到了。”木樨守在她身邊明白她內(nèi)心的糾結(jié)胸中的遲疑，捧著喜帕到她面前，那火紅的帕子扎眼極了，像在催促她‘該走了’，她不甘心低著頭喃喃著“等等，再等等?！?p>　　喜娘已經(jīng)到了正在門口催著，過了片刻，蕭珞開了房門，禮樂聲吹奏的一塌糊涂，喜娘的嘴張得可塞進一顆桃子，木樨跑著從屋內(nèi)跟了出來手里還拿著喜帕，之后見到一個面如冠玉，玉樹臨風(fēng)的男子轉(zhuǎn)過身，蕭珞像是沒有看到他，心神不定的朝周圍吃驚地迎親隊里張望著。

　　“見過三嫂，我是赫連燁琦，請三嫂上轎?！贝藭r男子已經(jīng)站在了她面前，拱手行禮。木樨趕忙跑到跟前，輕拽了下她的衣袖提醒道“小姐，木樨給您披上喜帕吧?！彼K究是沒來，是啊，他為什么要來，蕭珞有些傷神心底嘆氣，罷了沮喪的點點頭。禮樂聲再次齊奏，木樨攙扶著她行至喜轎前，一個穿著和眾人一致的迎親人壓了轎簾，低語一句“我一直都在”，喜帕下的人此刻已經(jīng)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嗚咽著“唔”。一個里面一個外面僅隔著一扇轎面，這最近的距離卻成了萬山阻隔。

　　迎親隊熱熱鬧鬧的游街后，終于在一處紅墻碧瓦，一入門庭深似海的丞相府停下。

　　轎夫齊聲口令后喜轎落地了，跟著冷靜下來的還有蕭珞的心，之后是喜娘千篇一律的祝禱詞和各種驅(qū)鬼囑咐的話，等三箭射完后新郎來踢轎簾了，等外面那人踢了一腳后，蕭珞早就憋悶的不耐煩了，也不甘示弱的重重回踢了一腳。之后喜娘塞了紅綢的一端到她手里，接著又開始催促她該下轎了，蕭珞思緒出走了根本沒有聽到外面喜娘尷尬的兩遍三遍說了什么。

　　“看來，我的夫人是要為夫親自接啊?！焙者B燁青等了半天里面沒動靜，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前覺得這應(yīng)該是位在家教禮制刻板森嚴(yán)的教導(dǎo)下生長的人，應(yīng)該是行事步步小心，舉止得體端莊的大家閨秀，尤其是今天這樣的場合更應(yīng)該是識大體，更何況自己都這么給面子沒逃婚，可現(xiàn)在的情況倒是截然相反，眼瞧著周圍的人開始竊竊私語了，喜娘也是一臉的尷尬。赫連燁青玩笑道“夫人，為夫來抱你了?！?p>　　蕭珞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竟被一只不請自來的手給環(huán)腰橫抱了出去，她正要掙扎卻被抱的更緊了同時還被一個陌生的聲音警告了不許動，然后是周圍人各種祝福鼓掌的聲音。

　　到了地方后她被粗魯?shù)姆帕讼聛?，還好木樨一直跟著才不至于踉蹌出丑，但她還是聽到了某人近在咫尺的嗤笑，蕭珞的心思早就不在此處了，只想著早些結(jié)束這些繁文縟節(jié)的麻煩事，之后又是司儀各種祝禱詞和各種拜天拜地和拜......父母，這一項木樨聰明的托住她的腰勉強讓她顯得不僵直蒙混過關(guān)，等到‘送入洞房’后終于可以松口氣了，禮成后擁上來數(shù)個婆子丫鬟擁簇著她穿過硌腳的石子路又七拐八繞走過長廊，最后在進一個庭院時差點被門檻絆倒，忙活了這半天還真是累得夠嗆，直到屁股親密的與床貼合才安生下來，喜娘又交代了幾句后就和眾人出了房門，木樨是要留下的，可是終于坳不過難纏的婆子們說她小姑娘家的呆著干嘛，也被生拉硬拽強行推了出去。

　　屋里只有她一個人在，蕭珞像是被勾走了魂，整個人沒精打采，要是木樨現(xiàn)在也在也不至于這么無聊，她從袖中抽出隨身攜帶的‘護身符’，昨夜初墨給她時的那種悲情面容又出現(xiàn)在她的腦子里，她當(dāng)然明白初墨的心意，可是今時今日她承擔(dān)不起這份感情，她忘不了父皇垂死時絕望仇恨的眼神和任重道遠的承諾，如今皇兄也是生死未卜，南梁易主，而赫連赟卻可以堂而皇之的享受勝利的殊榮，實現(xiàn)他出將入相的野心，這一月多以來每次午夜夢回她都被眼淚濕了面頰，這仇恨、責(zé)任像千斤頂壓在她瘦弱的脊背上，她胸口發(fā)悶有些喘不過氣。

　　等到門外有了響動接著嘈雜聲越來越大，是一群年輕男子醉醺醺的胡鬧著，其中一個吆喝聲最大，蕭珞被驚動了趕緊把小瓶塞回了袖里，想著要是這登徒子敢對她有任何越界之舉定讓他好看，她深呼吸重新坐好。然后門被推開了又很快閉合了，她透過喜帕下露出的縫隙瞧著一雙腳踉踉蹌蹌的撞翻了一個凳子然后在桌子邊上停了下來。

　　“夫人，為夫這廂有禮了?！彼蛄藗€嗝，然后扶著桌子坐了下來，臉上沒有一絲紅暈但是身上酒氣甚重，“我就是風(fēng)流倜儻的三少赫連燁青，你是哪個？”他拍著胸脯伸著大拇指打諢著，見蕭珞沒有動靜，越發(fā)大膽了站起身繼續(xù)胡說“夫人，是不是你的那個不如我好看？”

　　蕭珞攥著羅裙本來是不想搭理他的，可沒想到他竟然這樣無禮，這要是真的初珞在肯定已經(jīng)被欺負的哭了，可她偏不是那樣的人，“還請你自重！”算他倒霉今天撞到槍口上，這不情不愿趕鴨子上架的婚姻早就讓她憋了一肚子火，正好今天拿他開刀，

　　“自重。說誰?。课?。”他裝傻，又打了個酒嗝，“自重，自重，我最自重了。改明兒我給夫人介紹介紹我的七房夫人，整好跟夫人比比誰的眼光好。”他吊兒郎當(dāng)?shù)膽蛑o著。

　　“你以為是我想嫁的嗎，作為女兒我不能違抗父命，父親的生身養(yǎng)育之恩大于天，作為初氏的子女我必須為我的族人著想，你以為人活著就是為了自己？像你這種孟浪公子哥是不會明白的。”蕭珞氣急了，也不管什么矜持端莊的初家小姐身份了，“看得出來你也是不情愿的，既然事已成定局你我都改變不了，那就委屈我和你湊活著過，所以也請你安分點，我們的婚姻也長久不了，等一段時間你我也可以和離，到時候婚喪嫁娶各不相干！”說出來倒也痛快了，蕭珞冷靜下來后怕是會后悔剛才不理智狀態(tài)下說的話。

　　赫連燁青被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是萬萬沒想到這位大家閨秀會這樣伶牙俐齒，當(dāng)真是自己小覷了，不過他竟然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有趣，一時間嘴巴開始毒舌道：“初嫁由父母，再嫁由己身，你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你既然進了這畫溪苑就安分守己做你的三夫人，別想離開?！?p>　　“你。”

　　“你什么你，我告訴你，今天晚上你自己睡吧，本公子找別人去了?！彼靡獾赜X得占了上風(fēng)，然后逃跑似的，一溜煙跑了。

　　“小姐，他怎么跑了？”木樨沒搞清狀況，一臉不惑。剛在門口被無故撞了一下，她進門后只見到蕭珞一人。

　　“木樨，帶我過去找他?！笔掔筮€沒把喜帕取下，東西蒙在頭上烏漆摸黑的找不清方向，伸出胳膊等木樨來扶她。

　　“公子怎么不在新房待著，叫我們姐妹到這來做什么?！碑嬒肪褪菢情w院子多，赫連燁青從新房出來也不知去何處，便喚了他的六位夫人到‘桃花影落’相陪，正說話的是夏心悠，她搭了手在赫連燁青肩上，另一只手順著他俊美的臉頰往下游走，一副魅惑人的樣子，她身材極好凹凸有致，豐腴婀娜，就算是女人瞧了都會臉紅，而赫連燁青邪魅一笑，反手摟她入懷，手從她肩上向下挪移?！肮酉肽銈兞?，怎么你不想我？”他挑了下她的下巴，一臉的淫笑。

　　“起開，狐媚樣子?！迸埔话驯銓⑿挠评揭贿?，赫連燁青才不插手呢，他心里正在偷著笑，也省了自己的麻煩，弄云是狄戎女子性格豪爽，最看不慣這種扭捏作態(tài)的女人，當(dāng)初要不是赫連燁青不明情況，年輕氣盛的非要比射箭，才誤打誤撞的成了狄戎女婿，想起當(dāng)時慕容寒夜嘲笑他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雖然他平時落拓不羈還經(jīng)常調(diào)戲少女，但在她面前可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手也老老實實的縮了回來，但卻被弄云一把抓住搭在了她肩上，“這樣就順眼多了。”赫連燁青咽了下口水沒再動彈，敷衍的笑笑。

　　夏心悠被擠在一邊不服氣的瞧著弄云主動投懷送抱，撇著嘴心里咒罵，然后霸道的把靜靜坐在一邊的楚瑜擠到一邊去，弄云看不過眼了，站起來直接過去就要教訓(xùn)她，一時間不大的屋子比菜場還熱鬧，赫連燁青識時務(wù)的挪了挪身子撤出戰(zhàn)場，剛動了下身子便被擋住了，之瞳端了酒杯送到他嘴邊，接著就要對他有所動作，赫連燁青隨即側(cè)歪了身子，倚靠著長枕慵懶的接了酒杯?！肮樱愫镁枚紱]有去看我了，要不今晚去我那里吧，之瞳可想你了?！彼凰佬牡睦^續(xù)往他身上靠去。

　　“公子豈會去你房里，好像自你進門公子都沒去過你哪。”妍汐鄙夷的瞧著她，論誰都瞧得出公子總是對她避諱，自己還像膏藥一樣貼著不放，妍汐當(dāng)然看不起她了。妍汐和同坐的徐月如一起飲茶，她們兩個倒是不像那幾位不清楚狀況的往上貼?！爱吘故嵌捶恐?，公子當(dāng)真不回去嗎？”一直靜默不言的月如開口問道。還沒等赫連燁青回答，一旁的之瞳便嘴快的說道：“肯定是那初家小姐相貌丑陋，公子下不去手?！边@話引得女人們哄堂大笑，赫連燁青卻突然蹙眉，臉色鐵青，把酒杯往桌子上用力一擲，眾人都安靜了。

　　“公子好雅興?！笔掔笸蝗坏皆L卻是給屋里的人一個大大的驚喜，原是剛才擲杯子的聲音被突然推開的門蓋住了，大家都張大了嘴看向了站在門口披著喜帕的人，包括赫連燁青也傻了，他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著，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