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說我沒有攢下幾十萬的積蓄……而且是在我全部積蓄已經(jīng)委托給了度量衡店趙老的情況下……我很可能會跟那個小個子攀談一陣。
夢里,我和那小瘦個子攀談了一陣,無果而終。這是廢話,夢里的銷售個子是我思想產(chǎn)生的一部分,我和我自己能探討出什么結(jié)果……
我“嘿嘿嘿”地笑出了聲,在夢里傻笑著,也不知道為什么我的笑點會這么低——臨拿著儲蓄卡離開家時,我只拿走了儲蓄卡。
被自己笑醒絕對不是什么有趣的體驗,我被自己的唾液嗆醒,轉(zhuǎn)眼咳嗽著坐起了身子。
火車依舊發(fā)出“叮叮咣咣”的聲音,在黑暗中緩緩行駛著。
我起身看了看柳松名,見他還沒醒。這柳松名睡姿也是奇怪,竟然是蜷縮如同嬰兒。我走過去幫他蓋了蓋被單子,將不知何時拉開了個細縫的窗戶關(guān)嚴。
我走出了屋子,站在走廊上點燃了一根煙。一口煙進肚,我的精神瞬間提了起來。朝四周望了望,并不見有什么人和我一樣沒挨過漫漫長夜。
“大概已經(jīng)過了黃河了吧。”我叨念著,“這速度肯定還沒出河南。”
我好想念我的大哥大,若不是被我砸了狐貍之后我沒顧得上再買一臺,現(xiàn)在也不至于落得個跟誰也聯(lián)系不上的結(jié)局。我琢磨著,下了火車怎么也找臺電話和家里聯(lián)系聯(lián)系。來時還沒覺得什么,這時知道已經(jīng)出了河北境的我倒是不停思念起我居住的那不算太大的城市了。
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我正抽著煙胡思亂想著,車廂連接處傳來列車員的喊聲:“許昌要到了啊,下車的準備了。停站十分鐘。”
才到許昌……“三發(fā)子”不就是許昌人嗎?稗官野史,不足取信,不過此時我想起來也足夠樂呵一陣。
“唉!你,那小子。抽煙來過道抽?!绷熊噯T大聲呼喝著。
我左右看了看,好像走廊上就我一個人,我便指了指我自己。
“對,就是你?!?p> 我掐著煙抬了抬手,晃悠著走到了走廊上。
這時火車也到站了。趁著這10分鐘功夫我下車溜達了幾圈,舒展舒展筋骨。直到列車員再喊我時我才又上了車。
這列車員是個挺好攀談的主,我見他對人挺熱心、語氣也友善,就和他聊了一陣。一打聽我才得知他是廣西人,出來幾年一直跑在蒙古到廣州這條線上,一直沒回過家。
“大哥,你們廣西人是不是都和你一樣……這么好聊天?就是善于聊天、溝通?”
“也看你去哪了,玉林,玉林人就不錯。就不提我們那地方了,廣西大多數(shù)地方都不如外地富裕,也就抱團得多。越南那場仗一打,咱國家哪還敢大力建設(shè)這地方啊……也是因為窮,各種各樣的事也不算少……人窮嘛,再不裝的厲害些那不還得受盡別人欺負啊……我聽說你要去桂林?出門在外嘛,少說話玩你自己的,別多事。桂林人很聰明的,國家給開發(fā)了旅游,怎么也是非少些?!?p> 我點了點頭,這列車員大哥說話也實在,哪還沒有幾個壞人呢?總不能因為幾顆老鼠屎就當湯也全壞了。我給列車員大哥上了一根煙:“您這話說得對。我就跟您打聽打聽,這廣西啊、越南啊是不是沒開發(fā)的深山老林多著呢?”
列車員大哥抽了一口煙,又夾在手里看了一眼,之后又含著笑意看了我一眼。他道:“抽的起這煙,你這小伙家里肯定也挺富裕。怎么?打算鉆林子啊?你還真別說,這幾年國外、國內(nèi)有不少探險隊總往深山老林里鉆。國內(nèi)這幫人窮酸,幾個人背幾個口袋帶點干糧就敢進去,外國人可是全副武裝進去的。咱們單說他們用的驅(qū)蟲藥,一小瓶藥水往身上一噴,飛蟲都不敢近身,比我們村子自己的草藥都有用。”列車員大哥踱了幾步,看了眼車廂里的情況才又走回來接著對我道,“我看你也是細皮嫩肉的,你還是找?guī)讉€像桂林這樣的有發(fā)展的城市玩?!?p> 我連忙擺手:“國家都開發(fā)好的旅游區(qū)有啥玩頭,過去也是塞個小紅旗,轉(zhuǎn)一陣拍幾張照片就膩了。”
“不,不,不。漓江、遇龍河、西街、兩江四湖、銀子巖、楊堤、月亮山……這些地方都夠你玩一陣了?!?p> “哦……”我見沒什么再和他聊下去的價值了,就準備回屋子睡覺。我掏出煙打算再給列車員續(xù)上一根……
這時,一聲哀嚎從臥鋪車廂里響了起來。很快,一個人影從一間屋子里跑了出來,他看準了我和列車員的位置,直奔了過來。他邊跑邊喊著:“抓賊,抓賊啊,我的寶貝丟了?!?p> 我瞇了瞇眼,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我昨天剛在餐車上見過,真是那個打算賣筆筒的老漢。
老漢瘋了似的跑近,拽住列車員的手喊道:“同志,同志。我丟了東西……和我一起來的那個南方人偷走了我的寶貝,你幫幫我……幫幫我啊……”
我索性將煙裝回了煙盒里。和列車員打了個招呼,我打著哈欠打算回去接著睡覺。
這老漢掃了我一眼,一把拽住了我,對列車員喊道:“我見過他,昨天他也在前面那個車廂里。他倆是一伙的,他也看到我的寶貝了……”
“我你媽……”我的睡意瞬間就沒了,抬手甩掉那老漢的胳膊,我恨恨道,“你怎么亂咬人?要不是看你年紀大了,信不信我揍你個婊養(yǎng)的?!?p> 列車員急忙拉住那老漢:“大叔,什么事您跟我說。再還有咱們車上有乘警。你現(xiàn)在先跟我說丟了什么東西?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丟的?”
這老漢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一陣嚎啕大哭,不管列車員問什么就是不答話。
只幾分鐘的時間,斷斷續(xù)續(xù)從臥鋪車廂的屋子里走出不少人。他們都是被這老漢吵醒的。
我見這老漢坐在地上撒潑不起身,便把列車員拉到一邊簡單道:“這老漢有個一起來的南方人,可能會是廣州人。那廣州人叫老漢去廣州拍賣一件他的東西,一件乾隆年間的筆筒。我知道的大概就是這樣。”“啊啊啊……”那老漢哀嚎了幾聲,哭訴道,“那筆筒是假的…………就算不是文物,光那塊金子我也能賣錢!我的命咋這么苦呢,我東西被那該死的南蠻子騙走了……”
原來如此!那筆筒我一眼辨別了真假,只是因為筆筒上的浮雕雕刻的幾條龍。這幾條龍各個有五爪,這種東西能流落到民間就怪了。
我和列車員大哥說完推開已經(jīng)圍起來的人群回到了屋子。原因無他,我雖然喜歡湊熱鬧,但我不是個喜歡把自己卷進是是非非里的人。我想,大多數(shù)中國人也是如此吧。
我回來后見柳松名仍在沉睡,也沒好意思喊他。這老漢鬧了這么一出倒是給我提了個醒,路上最重要的還是要看管好自己的東西。
過后的紛擾不再提,這老漢路過漯河的時候便在乘警的陪同下下了車。這事給被叨擾醒的人們多加了一些談資,不過沒過多久,后半夜的困意還是讓我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柳松名早早便喊醒了我。
我揉著眼睛一臉的不耐煩:“柳大哥,我才剛睡著沒多久?!?p> “少主,人多嘴雜的我就得喊你名字了。”柳松名拽起我來道,“起吧,一起去洗把臉。日精月華,清晨的太陽是不可多得的練功良機?!?p> “???練功?”我頓時提起了興趣。
“是啊,我教你點運氣的法門,和唱戲的吊嗓子類似,是另外一種調(diào)動身體機能的方法?!绷擅呑鹞疫叺?,“就是讓你省力氣,把蠻力化成巧勁?!?p> 我隨著柳松名洗漱。我見他掏出一袋鹽有模有樣地倒了些在嘴里,然后用指頭做刷牙狀,便疑惑道:“刷牙?”
柳松名不緊不慢地漱了漱口,點頭道:“來得匆忙什么也沒準備。湊合著到了地方咱們在做整理。你聽過‘晨嚼齒木’嗎?這還好些,起碼咱們不用把鹽塊磨碎……這個法子啊,是宋代刷牙的方法?!?p> “‘晨嚼齒木’?據(jù)說是晚唐時期人們把楊柳枝放在水里,需要刷牙時候就將楊柳枝咬開,用里面如同一排排小牙一般的纖維來刷牙。”我回答完柳松名的話,便依葫蘆畫瓢地刷了刷牙。漱完口后殘留在嘴里的味道不算很好,但是我卻感覺精神為之一振。再洗完臉后,我已經(jīng)感覺有了迎接新的一天的力量。
我隨著柳松名回到走廊上,柳松名便在原地打了一套拳腳功夫。這功夫剛?cè)岵⑦M,但并非太極。
打完,他道:“你這歲數(shù)筋骨已經(jīng)固化,還好體力不錯。這是一套內(nèi)家拳,叫做形意五行拳。形意五行拳,是五種基本拳法的和稱。以金、木、水、火、土次第與劈、崩、鉆、炮、橫五種拳法對應(yīng)。動作簡單、規(guī)矩嚴謹、左右式反復(fù)相形。我說的運氣法門,得你在體驗到寸勁之后,從中去悟。”
接下來的一天多時間里,除了吃飯、睡覺以外,我被柳松名以各種方法強記了這套拳法,并且承諾接下來的日子里早中晚各練一小時。
起初我只是好奇,不過在我真正開始學習的時候,柳松名化身了嚴苛的老師,動不動就用力敲打我的身體。當我試圖和他溝通放棄的時候,他便又嚴厲苛責我,要我言必行、行必果,甚至還嗆聲我是個懦夫。
這一天多,我面對了一個魔鬼。
直到火車行至桂林,我被迫和柳松名達成每天練習三次的協(xié)議后,我被柳松名攙扶著、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火車站。
我僅僅保留了一張帥氣的臉龐,靈魂的摧殘不算什么,**的烏青、腫痛才是我感覺自己要廢掉了的關(guān)鍵。
“可惜了的,我可憐的少主啊……”
這一聲哀嘆是我眼前這個賊眉鼠眼的小胖子大叔發(fā)出的,他甚至把鼻涕、眼淚全蹭到了我洗完澡后新?lián)Q的衣服上。
拜祖奶奶的神藥仙丹所賜,我在水桶里泡完柳松名為我特質(zhì)的怪味藥水之后我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痛了。
我和柳松名在桂林火車站被眼前這個賊眉鼠眼的小胖子大叔接到了他富麗堂皇的二層小別墅中,之后便是如此一番情景了——當然,是在他從柳松名口中得知我和秦五爺?shù)年P(guān)系之后。
“大叔,請你不要往我身上抹鼻涕了好嗎?”我攤了攤手,向柳松名求助道,“柳大哥,你能不能把他從我身上拽走……注意,是拽走……”
原本柳松名還沒有把我介紹給這位猥瑣的大叔之前他還是一副酷酷的樣子,介紹完之后,變臉之快難以和外人道哉。那簡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我請到了主位上,并順勢撲倒在了我的身上……
“少主,我原本還以為你是柳司公從北方騙來來我們這邊賣的……可惜了的少年郎……”
“咳、咳。”柳松名邊咳嗽,邊狠戾地瞪了這大叔一眼。
“賣?賣啥?讓我去賣還是把我賣了????”我詫異道。
大叔擺了擺手,肉嘟嘟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他這一笑,原本已經(jīng)很小的眼睛完全成了一道縫。這在北方叫做瞇瞇眼。
大叔家里完全是一套仿古式的古代門庭的裝修,就像我和柳松名上座的這兩張?zhí)珟熞?,毫不夸張地說,比我原來店里的那兩張還要貴上一倍。
柳松名站起身,指著那位大叔道:“他叫吳東強,當初調(diào)任南方時為了接近陸風琴自己起了個別名叫小風琴,實際上卻被熟悉的人一直稱呼為竄天鼠。你別看他面目老氣,實際上比我還要小幾歲,也就三十六?”
吳東強哈腰笑道:“三十六,三十六。”
“???”我很納悶一個人能經(jīng)歷些什么才能如此滿目蒼夷,顯得那么滄桑,“我看你這兒的條件也挺好啊?”
吳東強扯著自己的臉皮道:“啊?這都是屁股上割了皮往上補的?!眳菛|強笑瞇瞇道,“當初盜漢王墓的時候,我是開路的先鋒??上Я说模积埢鹆鹆ы敐擦艘荒X袋西域火龍油。我這還不算啥,命還是給保住了??上Я说?,我給主子秦五爺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