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煙星辰繚繞,夕霧花滿綴的闕宇,透著粉紫,隱隱的憂郁,教人莫名繾綣,卑微入塵。
“落武,夜深了,該歇著了!”布赤拿了件羚羊皮短披肩與她罩上,心疼道。
“服侍我就寢吧!”落香塵覆著她的手,苦笑道。
轉(zhuǎn)身時,不忘回頭張望,悠悠說道:“橡樹葉下的鬼蘭,多多蓋上腐枝爛根,才能開得更美!”
窮達跟著近前,“落武安心,柔定會辦妥?!?p> 攛了織錦,壘了珠玉的枕面,觸膚生溫,最是安神。以往,落香塵躺足兩個時辰便酣然入夢。今夜,已過了四個時辰,她猶自清醒。
月光透過湘妃竹簾散落一地的星星點點,她不由想到入詔之前的種種。
一日,外祖把樂團遷至羊同一帶的瑪旁雍錯湖附近。
又一日,她見湖邊大樹杜鵑臨立,紅花盛開,煞是美麗。打量枝干粗壯非常,當即一躍而上,隨風飄舞。
半月過去,她同往常一般,仍舊在枝干上舒展腰枝。風聞有人吟詩,旁的她聽不真切,但最后一句,【還疑飛燕入掌來】,令她展顏一笑。
她停下來俯覽,目光所及之處,一匹馬,一男子,戎衣冠宇,尤其是那雙水綠的眼眸,比瑪旁雍錯湖的水還要清冽,沁到她的心底,抽也抽不出來。
她頓時羞紅了雙頰,下了樹,徑直跑回家去。
如是幾天,每當樂團演出,那名男子總會在一旁凝視著她。那種感覺,像從井口提出的水,猛地潑上去,全身震攝住,顫抖,心跳得狠。
每每一舞盡,總有一束花獻上,歐石楠和紫丁香。
一旁吃餅的外祖,對她笑道:又招蜂引蝶了?
她說:外祖又拿香塵取笑!
外祖:歐石楠產(chǎn)自萬島之國,表孤獨之感。丁香則是中原的藥草,比喻相思情切,永結(jié)同心。
她說:那為什么花束上的歐石楠比較少?
外祖:傻孩子!這不明擺著呢,遇見你,他還孤單啥,把你娶回去就有伴了。
她沉浸在復雜的喜悅之中,一直到樂團休沐那天,更是將她提到云端,飄飄然。
他同她跳了支舞,對她表白,許她白首之約,似乎一切都如她所愿。
那等同地獄的一朝,他帶著彩帛金飾登門,她歡心雀躍,以為要明媒正娶。豈料卻是奉贊普下詔,命她和親!
宛如一道閃電劈下,她登時轟去魂魄。
她跟他鬧,沖他咆哮,對他哭泣,通通敵不過他的功名利祿。她屈服了,只為那句盟誓【迎你為妻,不作她娶】。
她就這樣,被他親手送給日東王異牟尋。
她走時,外祖給了一本《詩經(jīng)》,那是家嚴留下的念想。她把金銀財帛留給外祖傍身。走了幾步,心有不忍,回身相看,外祖蹲在地上,埋著臉面,不住聳動。
他走時,她贈他一盆鬼蘭,對他說:從前有一只鬼,愛上一位美人。美人愛著另一個人,鬼將那個人殺了,把美人囚禁起來。之后,美人幻化成鬼蘭。
看著他駭然的神情,策馬西風,不帶回轉(zhuǎn)。她哭了,她沒把話說完整,鬼蘭又叫幽靈蘭,它的花語:癡心錯付!
憶起今日種種,他對她的秋波熟視無睹;對她的歐石楠鏈,丁香花串,置若罔聞;對她的尋釁滋事,附和吐蕃將軍的言談,未有辭色。
她越是回想,心頭愈發(fā)悶悶地不痛快,索性起身。不自覺尋上那本詩經(jīng),讀到:
于嗟女兮,無與士耽;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
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她哭了,情到深處方覺苦,癡心錯付,回頭向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