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車停住,沈長青順著聲音看去,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jì)的女孩正一邊向他招手,一邊小跑過來。
她穿著淡藍(lán)色的短袖和天藍(lán)色長裙,黝黑利落的齊耳短發(fā)上別著一枚奶黃色的發(fā)夾,腳下則是一雙和發(fā)夾差不多顏色的涼鞋。
這身裝扮,在這個年代的農(nóng)村,顯得特別精致時髦,像個小公主一般。
“你是……”
沈長青有些發(fā)怔,他不認(rèn)識這個女孩,而且重生這三個多月的時間里,也沒有見過她。
“沈長青,你不認(rèn)識我了?”
女孩跑了過來,似是有些生氣地叉起腰,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盯著沈長青:“我是林夢婕呀!”
“林夢婕?”
沈長青嘀咕著這個名字,細(xì)細(xì)打量著這個皮膚白皙嬌嫩、唇紅齒白大眼睛的女孩,腦海中陡然劃過一道閃電:“想起來了,林夢婕,對,你是林夢婕!”
眼前的女孩,并不是他們村子的人。
林夢婕的家住在長寧市里,父母從商,家境頗為優(yōu)渥,卻也非常忙碌。所以每逢寒暑假期,他們都會把林夢婕送到這里的姥姥家來,臨近開學(xué)的時候再接回市里讀書。
林夢婕的姥姥家距離沈長青家不遠(yuǎn),兩個人又同齡,所以會有一些共同話題,經(jīng)常會在一起玩耍,關(guān)系很不錯。
不過,沈長青隱約記得,也就是在中考過后的這個暑假之后,林夢婕就再也沒有來過村里,他也就再沒有見過這個長寧市里的小公主。
“大呼小叫什么,我就不信你不認(rèn)識我了!”林夢婕輕哼道,她以為沈長青在開玩笑。
“主要是半年不見,你又變漂亮了好多,我還以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所以不敢認(rèn)了!”沈長青嘿嘿笑道。
林夢婕的臉蛋微紅:“沈長青你變壞了,也學(xué)會油嘴滑舌了!”
沈長青咧嘴一笑:“那什么,我有事出去一趟,等我回來再找你玩!”
“等等!”
林夢婕卻抓住了二八大杠的后座:“你是要去鎮(zhèn)上嗎?”
“對?!?p> “帶我一個!”
林夢婕說著,就跳上了自行車后座,側(cè)坐著,伸手抓住沈長青的背心后襟。
“你也去鎮(zhèn)上?”沈長青問。
“我要去郵局!”林夢婕說道。
“你去郵局干嘛?”
“投稿!”
“投稿?”
沈長青怔住了,他沒想到林夢婕竟然也是去郵局投稿的,“長寧日報還是晚報?”
“切~”
林夢婕不屑地撇撇嘴:“這種小報紙,就算登上了,又有什么意思。要投就投知名報刊,我寫了一篇詩歌,要投到《星星詩刊》!”
“沒想到你還是個文藝女青年。”沈長青笑道。
《星星詩刊》是新華夏詩歌史上創(chuàng)刊最早的詩歌刊物,頗有地位和影響力。
“那當(dāng)然!”
林夢婕驕傲地點點頭,在這個年代,“文藝青年”和“文藝女青年”還沒有嘲諷的意味。
“那走吧!”
沈長青腳下用力,二八大杠重新發(fā)動,哐啷哐啷地駛出了村子。
鎮(zhèn)上離村子并不遠(yuǎn),也就十幾分鐘,二人就來到了郵局前。
“你先陪我寄信,我再陪你辦你的事情。”
林夢婕說道,進(jìn)了郵局便向工作人員要了一個信封,又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個寫著郵寄地址的小紙條,開始往信封上抄寫郵寄信息。
“麻煩給我拿三個信封,謝謝!”
沈長青則向工作人員要了三個信封,也開始填寫地址。
林夢婕把郵寄地址填好,又從口袋里把寫好的詩歌拿出來,先細(xì)細(xì)地讀了一遍,才仔細(xì)地折疊起來,放進(jìn)了信封里,然后請工作人員幫忙封上了信封,付錢買了郵票貼上,將信投進(jìn)了旁邊的信箱。
轉(zhuǎn)頭看向沈長青,這才發(fā)現(xiàn)他也往幾個信封里面塞東西。
“咦?原來你也是來寄信的?”
林夢婕驚訝道:“給親戚寄信嗎?”
“我也來投稿?!鄙蜷L青答道:“不過和你不能比,我投的是長寧本地的報紙?!?p> “呀,你寫的什么?”林夢婕興致勃勃地湊了上來。
“嗯……抒情散文?瞎寫的,我也說不清楚?!鄙蜷L青說著,也將信封封上,掏錢貼郵票。
“我不喜歡散文,只喜歡詩歌。”
林夢婕說道:“要不然你也寫詩歌吧,我們還可以互相交流!”
沈長青剛想隨口敷衍答應(yīng),隨即一想,如果這姑娘當(dāng)真了,每天跑來和我交流詩歌,豈不悲催,于是果斷搖頭:“我不喜歡詩歌?!?p> 林夢婕瞪大了一雙眼睛:“你為什么不喜歡詩歌,詩歌多好啊,簡短的話語,卻蘊含著深厚的情感和韻味,還有哲理和思考……”
“額……我的意思是,詩歌太簡單了,沒意思?!鄙蜷L青說道。
“嗯?”林夢婕更不開心了:“你說詩歌簡單?那你寫一首啊,也投到《星星詩刊》,咱倆比比,看誰的詩可以登刊!”
“……算了吧,先回吧。”沈長青將信投進(jìn)信箱,準(zhǔn)備離開。
林夢婕卻拉住了他的胳膊:“不許走,你說詩歌簡單沒意思,那就寫一首,否則就要向我道歉,向詩歌道歉!”
“……”
我錯了,我真不該招惹一個文藝女青年的。
沈長青輕嘆口氣,轉(zhuǎn)身走到柜臺前,向笑著看熱鬧的工作人員伸出手:“麻煩借我一張紙。”
“給!”工作人員遞來一張信紙,然后抓了把瓜子,樂呵呵地嗑了起來,一副繼續(xù)看戲的樣子。
沈長青拿起筆,低頭便寫,林夢婕走過來,念了出來。
“瀑布的水逆流而上,”
“蒲公英的種子從遠(yuǎn)處飄回,聚成傘的模樣,”
“太陽從西邊升起,落向東方?!?p> “子彈退回槍膛,”
“運動員回到起跑線上,”
“我交回錄取通知書,忘了十年寒窗?!?p> 剛開始,她有著讓沈長青丟人現(xiàn)眼的想法,故意念得大聲,讓整個郵局里的人都可以聽到??墒悄钪钪?,她漸漸地被這首詩所吸引了,聲音也隨之小了下去。
“廚房里飄來飯菜的香,”
“你把我的卷子簽好名字,”
“關(guān)掉收音機,幫我把書包背上。”
“你還在我身旁?!?p> 隨著林夢婕的話音落下,整個郵局里面安靜地落針可聞。
林夢婕這個文藝女青年不必多說,已經(jīng)深深地沉浸在了這首小詩的美好和傷感之中,就連郵局里的幾個三四十歲的工作人員,也或多或少地體會到了其中的深情。
“這首詩,還可以嗎?”沈長青看向林夢婕。
林夢婕沉默地抿了抿嘴唇,突然彎腰,對著沈長青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