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和九安看著門口,瞅見一青衣少年背光而立,少年款款走入屋中,行長揖,玉衡立刻起身還禮,九安在玉衡行禮時方反應(yīng)過來,此時,站也不是,繼續(xù)坐著大概也不是那么合適。九安略囧。
玉衡行完禮,再次坐下。九安連忙起身,行褒禮。邊行禮邊揣測,此人該是秦國公子亓。
來人慢慢踱步到客席上坐下。玉衡看向秦國公子亓,“亓,這是家妹九安?!庇窈庥洲D(zhuǎn)頭看向九安,“九安,這是秦國二公子亓。”秦亓點頭,拱手作揖。九安連忙跟著點頭,算是回應(yīng)。隨后玉衡開口,“亓方去又回,可是有事?”
一直低著頭的九安這才看向秦亓。只見少年面容精致,雙目有神,膚白若雪,鼻梁高挺,鼻翼小巧,紅唇淡薄。少年尚未及冠,長發(fā)如墨,披散在肩,一身青衣廣袖,與玉衡儒雅之風半點不同。長得倒是人模人樣,但不知性情如何。不過,看起來像是不大好相與。九安細看,心中莫名生出一種熟悉感,似曾相識,究竟是在哪兒見過呢?
九安在打量秦亓的同時,秦亓也在打量九安,身穿白衣,月白裙裾,月眉彎彎,星眼璀璨。黑發(fā)結(jié)成長辨。十四歲的女孩,恩,很一般。較起三年前,除了個頭拔高了些,好像沒什么變化。學宮里有人說她是因為懶散,所以成天編著長辮。細細想來,還頗有幾分道理。
他記得那一天呀,杏花吹滿地,年輕到比自己小的師姐來到自己房門前帶著自己看整個學府,是杏花落滿頭,是少年春日游。她也是眉眼彎彎,但是不愛笑,也是長辮,帶著自己從一個院子到另一個院子。九安,這是一個多么熟悉的名字啊。
秦亓勾唇笑,笑意不達眼底,“某遺失了玉佩,想來剛剛在公子處下棋,便想著回來找找?!闭f著,秦亓看向九安所在。
九安瞬間反應(yīng)過來,連忙起身,玉衡向九安剛剛落坐處看了看,未見玉佩。又自己起身找了找自己落座處。九安扭頭四處看了看,沒有所獲,便走動兩步,聽到清脆之聲,才看到玉佩落在地上,想來是自己裙擺掃落到地上的。
九安撿起玉佩,走了幾步遞予秦亓?!跋胧莿偛怕渥鶗r未注意,讓公子亓著急,是在下不好,還望公子海涵?!鼻刎恋?,“多謝?!?p> 秦亓自顧自倒了一杯茶,玉衡再次提起九安不太樂意的話題,“仲夏該結(jié)業(yè)了。你課業(yè)如何?”
正在喝茶的九安突然嗆住,“前些時日倒還好,近日為了篇策論有些煩。”
玉衡端起青銅杯,“那便多用點心,若我沒記錯,你上次與我說過,師長給你的限期已過?!?p> 秦亓聽著兄妹話家常,感到百無聊賴。于是起身告辭。
九安臉色有些不自然,直到看著青色身影消失在門外,“恩,上一篇策論師長給評了下等。師長重新擬了個題目給我,讓我重新給他寫一篇?!?p> 玉衡仿若無意地繼續(xù)問,“上一篇的題目是什么?”
九安低頭看著桌上的青銅杯,里邊的茶水略微有些晃動,一棵茶葉梗立在杯面正中。“議《列女傳》?!?p> 玉衡含笑飲茶,“我想啊,你是把秦莊王夫人之類的大肆褒揚了一番吧。”九安點頭,“是呀,難道莊王夫人,不值得褒揚嗎?若無她,莊王如何稱霸?難道女子的付出就該被輕視嗎?難道女子就該什么都聽從男子的嗎?這是誰制定的理呀?”
九安像是想起什么,頓了片刻,憤憤不平,“難道穆成王風流不羈,四處留情對得起成王夫人嗎?為何后人指責的只有成王夫人?”
玉衡放下茶,抿了抿唇,“想來近來九安認真讀了史料,還引了穆成王之例,此事,哥哥不與你多辯。你越發(fā)像卿姨了,倔強,對世道不滿。但是世上若秦莊王夫人的奇女子又有幾人?能以一己之力扭轉(zhuǎn)戰(zhàn)局的女子又有幾人?九安,你覺得來儀帝姬如何?”
九安愣了片刻,“花容月貌,容傾洛國?!?p> 玉衡肅然,“自古以來,女子被安放于后宅,九安不是不知,我自是明白九安心中不平。想向世人證明,女子絲毫不弱于男子。但九安需得承認女子美貌卻無力存活于亂世,最終不過淪為玩物。就像案頭奇珍異寶,只可安寧時賞玩,亂世中,不過歸于塵土。而這世上,女子多是此類,居于后宅,勾心斗角。無論九安對世道看法如何,想要免俗,總要能使自己存活于世間。我說的是不靠宗族,而是自己?!?p> 九安歪頭看向玉衡,少有見玉衡如此嚴肅,對于兩輩子的九安,實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翱墒歉绺纾谧逯瞬欢际侨绱松鎲??依賴于宗族,服務(wù)于宗族。宗族強大則一生順遂,宗族弱則……”
玉衡打斷九安,“九安,要變天了。宗族產(chǎn)生之前又是如何了?為什么要一直覺得宗族可以世代永昌呢?九安,你要記住,亂世中,美人只是玩物。亂世中,沒有真正安放美人的后宅。若女子只限于后宅爭斗,于亂世該如何生存?九安可想過,若沒有宗族,九安自己是什么?你我生來,身世高貴,不愁生計,宗族更是掌一國之社稷。但是,九安也好,瑤光也罷,若離了宗族,能夠活下去嗎?”
說著,半調(diào)笑著打趣,“何況,我們九安不是聰明絕頂呀。那就更要靠自己闖出一片天地了?!?p> 九安微楞,雖說自己不是那么出塵絕世,但是聽到此話也是心中憤然。憤憤拿起茶杯喝了兩口,權(quán)當消火。
玉衡勾唇,繼續(xù)說道,“世事發(fā)展無非偶然與必然,歷史走勢所趨,是為必然,其中某人某所逢運恰得良機,便成天命所歸之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p> 九安聽著,有一種自個兒在學宮上課的錯覺,哥哥嘮叨起來,果真與眾不同,不是一般的嘮叨啊。
“亂世中,美人只是玩物,只是工具?!?p> 雖說自己聰慧備受質(zhì)疑,心中不悅,但回去的路上,九安腦中一直重復(fù)著長兄的一席話。或許有幾分道理,世人給自己的顏面,給的從來都是洛國定國公嫡女的,而不是自己顧九安。
言兮焉求
前邊發(fā)漏了這比較重要的一章,溜了溜了。歡迎提意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