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羽扇并沒有讓景明靠前,只是站在一個可以看見監(jiān)獄大門的遠地,靜靜地看著那邊的情況。
他還是釋懷不了,對于自己的無能為力。
監(jiān)獄外面站的人很少,只有一個大概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和一個大概二十出頭的女人。那個女人身后還背著一個書包,看起來還是個學(xué)生,應(yīng)該是楊初荷的妹妹。
輕柔的風(fēng)吹起景明的長發(fā),也吹起了二人的衣襟。左羽扇默默地看著,突然拽了拽景明的衣角:“走吧,不看了?!?p> 景明點點頭,瞄了一眼監(jiān)獄大門,嘆口氣,推走了左羽扇。
二人前腳剛走,后腳監(jiān)獄的門就開了。里面出來了一個女人,雖然剃光了頭,可是眉清目秀,看得出來是個美人。女人先是沖父親和妹妹抱歉地笑了一下,而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慢慢轉(zhuǎn)過頭,看向那一片寂寥的土地,仿佛有什么人來過這里。
然而只有滿樹“沙沙”的綠葉,和傾著陽光的道路。
“怎么了?”妹妹也轉(zhuǎn)過頭,順著姐姐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沒有。
楊初荷猶豫了片刻,目光里面帶著點感激和不舍。她低頭含蓄地笑了一下:
“沒什么,做了個好夢?!?p> 景明推著左羽扇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晃著,周圍人投來紛紛目光,嘁嘁嚓嚓的聲音不絕于耳,可二人都渾不在意——一個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一個是根本不在意。
景明很喜歡和老師單獨相處,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她著實是笑不出來,只能推著老師靜默地走著,時不時抬眼看看滿樹的綠葉。
“已經(jīng)是夏天了啊……”景明喃喃道。
“嗯?!弊笥鹕容p輕點了點頭,“你搬來我家的時候也是夏天呢,一眨眼都過了三年?!?p>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三年都過了,我都成年了,老師你別老把我當(dāng)小孩?!本懊骶锞镒欤粷M地嘖了一聲。
“沒有,你一直都是大孩?!弊笥鹕鹊偷托α藘陕暋?p> 景明低下頭,“惡狠狠”地瞪著左羽扇,正還要反駁什么,突然面前傳來了一個嬌俏的女聲:“左羽扇?。俊?p> 景明像是一頭即將被橫刀奪愛的大老虎猛地抬起了頭,瞇著眼向前看去,是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景明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覺得就這裝扮,給她一片海隨時都能下去游個四五個來回。
當(dāng)然旁邊要是再配上一棵椰子樹會更完美。
左羽扇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女人,在腦子里進行了一番人臉識別,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藍彩!”
“啊,真的是你啊,左羽扇!”那個被叫做藍彩的女人興沖沖地?fù)淞诉^來,景明一個眼疾手快把左羽扇的輪椅向旁邊一拽,讓那個藍彩撲了個空。
左羽扇捂著嘴笑了。
藍彩并不死心,重整旗鼓直起了腰,這才注意到左羽扇身后的景明。她歪歪頭對著景明的臉端詳了好一陣,道:“左綸巾?”
左羽扇笑得更開心了。
景明對這個稱呼感覺十分無語,她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們哪兒長得像?”
藍彩又重新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了一番,而后笑著一拍腦袋:“不對不對,看我這眼力,這是學(xué)生吧,不錯嘛左羽扇,有這么孝順的學(xué)生啊?!?p> 景明總覺得這句話有哪里不對。
左羽扇笑著搖搖頭:“我不是老師啊。沒教過她?!?p> 藍彩十分豪爽地擺了擺手:“哪兒的話?你在我們心里就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師。不說這個了,我的新書,你看了沒?”
左羽扇聽到這話,十分抱歉地嘆了口氣:“對不起啊,還沒來得及買……”
話音未落,藍彩直接塞給了左羽扇一本書,還沒等左羽扇反應(yīng)過來,藍彩又一個漂亮的轉(zhuǎn)身跑遠了:“我的新書,好好看看,回去給我寫書評!”
二人木然地待在原地,對這女生的元氣感到無所適從。
左羽扇把那本書從懷里拿了出來,景明也順勢湊過去看了看封面。
《春風(fēng)落葉》。
“奇怪,春風(fēng)怎么會有落葉?”景明疑惑道。
“按藍彩的一貫風(fēng)格,應(yīng)該是女主角叫春風(fēng),男主角叫落葉?!弊笥鹕确藘身?,而后指向一個位置,“你看?!?p> 景明看了過去,左羽扇手指的地方只有一段話:
“宋春風(fēng)在那一刻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洛葉,每當(dāng)他的目光降臨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剎那,她就覺得仿佛有一千零一束陽光照耀著她,將她送往所謂的人間天堂?!?p> 景明有一瞬間的感同身受。不過她看了下頁數(shù),這才僅僅只是第五頁。
可這本書起碼要有兩三百頁!
“這風(fēng)格挺眼熟啊……”景明摸了摸下巴。
“你買過她的書?!弊笥鹕劝逊馄ち两o景明看,景明仔細(xì)看了好大一頓,才在一個很奇怪的角落看見了作者的署名:
微橋。
景明突然想起來了自己床頭上放的那本每天晚上的必讀書《思前想后》。
男主賀思前,女主凌想后。
風(fēng)格真的是很好認(rèn)呢。
“老師原來認(rèn)識知名作者啊?!本懊靼戳税醋笥鹕鹊募绨?,笑道。
“大學(xué)里上的同一個社團,都是新聞部,我們都是寫新聞的。”左羽扇把書放在了身邊的兜子里,“她從那時候就開始寫書了,只是不怎么出名。”
景明想了想,也是,微橋大大之前的書一般都是不出三十頁就告白,五十頁就在一起,后面就是不斷的分分合合來回問“你到底愛不愛我”的狗血梗,當(dāng)年不少被人嘲笑過沒有生活。這要是在那幾年火了,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不過近五年來,微橋的幾本書可以說是一改往日的狗血風(fēng),也走起了文藝小清新或者是真正虐戀情深的路線。書粉都不知道她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可這種轉(zhuǎn)變畢竟是個好現(xiàn)象,便也沒有多少人去深究。
但景明一想到下筆那么細(xì)膩的女子生活中竟是這么個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樣子,不禁有些失落。
“老師你看過她的書嗎?”景明又推著左羽扇走遠了點。
“看過,幾乎每本都看過。”左羽扇笑笑,“但我還是喜歡更熱血一點的?!?p> 太細(xì)膩的東西總會讓他想起一些想要忘記的東西。
說什么時光可以沖淡一切,其實都是騙人的。時光就是層層壘疊的沙塔,就算你把心里的傷痕埋在了最底下,一陣海浪襲來,它還是會露出來。
景明不說話了,推著左羽扇走到了更遠的地方。
如果這么一推,就能推一輩子,那該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