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慶寺祠堂
“師傅。”原先領(lǐng)著龍衡鈺他們的那小師傅緩步回來,見殿中沒有人,便謹(jǐn)慎地將殿門關(guān)上,走到莫衷身側(cè),有些擔(dān)憂地問道,“師傅,此次消息,是由他人帶來的。雖說他揚(yáng)言是陛下之意,但那人怎么看著也不像個宮廷中人。咱們....就這么信了他的話,讓二位皇子公主住在那草廬里,會不會....不太妥?!”雖說他沒進(jìn)過宮,但也知道乾衛(wèi)軍向來是只聽陛下一個人的調(diào)配,而此次來的人,又是乾衛(wèi)軍上將王默,從此中也可見陛下對他們的重視。日后...若是出了事。
莫衷聽見他的猶豫之語,只淡淡地停了擺弄佛珠的手,言道,“無塵,那日那人來的時候,身上掛著一個墨玉腰牌,你看著了嗎?!”
墨玉要牌?!無塵細(xì)細(xì)回想,便道,“徒弟未曾見到?!?p> “這腰牌名為龍符,是當(dāng)年,陛下親自制造的。”想到處,莫衷便將佛珠放下了,他的神色也變得嚴(yán)肅了些,“當(dāng)年的這腰牌,可調(diào)動宮中自二品以下的軍將,這范圍,近乎是囊括了南唐所有武將,因此它的權(quán)利,也非一般的大。陛下造完這牌之后,還親手,將它送到一個能服眾的人手里,此人當(dāng)年在南唐,有千盛將軍之稱。甚至,被人稱為戰(zhàn)神?!碧岬酱巳?,莫衷的臉上,也顯出一絲尊重。
“難道.....”無塵極為震驚,他思及那日見到那人時,那人帶與他的神秘莫測,和高大威武,便言道,“可是師傅,他....不是死了嗎?!”
“死不死的,何人能知?!”莫衷嗤笑道,“我只知道,當(dāng)年便是鳳后,也沒這能耐從他手中拿走這龍符。這次,陛下派他來說話,不過是想告訴咱們,如何做一個面上的罷了?!边@延慶寺,自先皇時期便有,以前龍皇也再次呆過一段時日。因此,他自認(rèn),對這全天下最有權(quán)勢的男人,還是有幾番了解的。
面上的?!莫衷說得極為模糊,無塵也聽得云里霧里,“師傅,這是什么意思啊?!”
莫衷看了看自己弟子這不開竅的模樣,想起當(dāng)年的自己,便輕笑道,“你不必想了,就你這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聽我的吩咐辦事吧?,F(xiàn)下,皇子公主的事情不用咱們操心,你只需即刻出寺,小心些,去給我尋兩個與他們身形相通的孩童來。記得,最好是要孤兒,這樣...也省去我們許多麻煩?!?p> “是?!?p> 承祥宮
殿門拐角處,程悅看著那只飛鷹緩緩落下,便快速抓著它的腳腕,將腕上綁著的消息取了下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圍,確定無人后,便將這飛鷹放回殿中后院的籠子處,而她,則拿著消息,快步走向?qū)嫷睢?p> 寢殿內(nèi),賢貴妃正執(zhí)筆靜靜地看著賬本,她聽著開門聲,遠(yuǎn)遠(yuǎn)地瞧著程悅進(jìn)來,便道,“如何?!”
“娘娘,那邊的消息過來了,說二皇子與霜翎公主已到了延慶寺。只是....”
“只是什么?!”
“延慶寺的人,把他們安置在寺外那偏僻的草廬里。雖說,那草廬也屬延慶寺的管轄范圍,但畢竟.....不好下手啊?!?p> 程悅的回答,換來賢貴妃一聲冷笑,“現(xiàn)在的僧侶,怎也學(xué)得像宮內(nèi)的那些奴婢一樣,開始捧高踩低了。霜翎公主與二皇子,是住在一起嗎?!”
“是的。連同他們的奴婢,也是在一起的。娘娘,咱們原先的計劃,是不會將公主殿下牽扯進(jìn)去的。畢竟陛下來過咱們這里,又說了那樣一番話。可....眼下這種情形.....”
“無礙。”賢貴妃自信一笑,言道,“讓他們放心下手。延慶寺的落腳之處,恰好是東邊邊境與京師交際的地方。近來戰(zhàn)事吃緊,許多地方都有盜賊。假若不是這群奴才捧高踩低,將他們放在安心地放在寺外,那咱們動手反倒要謹(jǐn)慎些。畢竟延慶寺,是先皇留下的地方,在那兒生起風(fēng)波,無論大小都會驚動陛下??扇羰窃谒峦鈩邮郑涂纱竽懶?。若有不測,咱們便可將這罪過,放于盜賊身上。不過,未免節(jié)外生枝,還是小心些,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
自家娘娘的話,程悅算是聽懂了,她頷首后,正要出去安排,卻又似想起了什么,回身道,“娘娘,那....霜翎公主呢?!”那個人,一直是陛下的心頭肉,若按她們的計劃,那霜翎公主便多少會受些折磨。但原先,娘娘是不想得罪這個動不得的人的。
程悅的這番話,一落聲便讓賢貴妃頓了下來,好一會兒,她方抬起已沁滿寒霜的眼,回道,“一并落手吧。”
“娘娘?!”
“去吧。若有后果,我愿承擔(dān)。”她倒想看看,那個女人在陛下心里,到底還有多少情分。
“諾?!?p> 然,就在程悅打開宮門的那一刻,卻見那門外的宮女,踉踉蹌蹌地跑了進(jìn)來,“娘娘,大公主不見了!”
“什么?!”
延慶寺
草廬
澄芮邊收拾著邊揉了揉腰,待一切完畢后,有些不忿地抱怨道,“憑什么?!明明都是皇家的兒女,卻要在這兒受這種氣。要我說啊,這根本就不是陛下的旨意。而是這群捧高踩低的奴才,自作主張。”
龍如霜看著澄芮忿忿不平的樣子,只笑著道,“澄芮姐姐,你就別抱怨了。我倒覺得,這地方挺好的,很安靜,很漂亮,周圍無論是花還是鳥都是鮮活的,既沒有母妃的管束,又沒有那群奴才嘰嘰喳喳地圍著你叫喊,多好啊!哪像咱們宮里,冷梆梆的,圍著我的人雖多,可個個都不好玩。我記得心蕊還在時同我說,她覺得咱們宮里其他的宮女,都很假?!?p> 她甫一說完,就見龍衡鈺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揉著她的發(fā)頂說,“霜兒,這番話你當(dāng)著我說可以,但日后若是回了宮,可莫要再說了?!彼粗埡忖暤难?,疑惑地問道,“二哥哥,為什么?!”
“父皇不喜歡聽這種話。且,那些奴才都是要在你身側(cè)伺候久的人,你若這樣看待他們,時間長了,他們難免會生出異心?!饼埡忖暅厝岬鼗氐?。說完后,他一下撞進(jìn)龍如霜的葡萄眸里,里頭藏著浩瀚的紫海,似乎會魅惑人心一般。過了會兒,他才回過神笑著道,“罷了,你現(xiàn)下還小,等日后大時,自然就知道了?!毖粤T,他回頭看著這快要整理完畢的草廬,已不似原先那般雜亂的模樣。他緩步走進(jìn)去,越往里,越覺干凈。到頭時,窗戶外草木隨風(fēng)爬來的香氣,很快就填滿了他的心間。
太久了...他太久沒感受過這種不用受人掣肘的安寧時光,不用看人臉色,亦不用心懷忐忑。
“好了,大家都別收拾了?!彼诬呛椭茇氛f道,“窗外余霞已現(xiàn),眼瞅著快到吃飯的時辰了。今日趕了這么久的路,大家都有些疲憊,先歇息一會兒,備好晚飯吃些東西,再繼續(xù)?!笨粗莾扇藨?yīng)下,他便笑著對龍如霜言,“霜兒,二哥哥給你做東西吃,好不好???!”正好,這草廬雖偏僻,但食糧并不缺。從這點上來看,那群奴才,倒像是用了心的。
“二哥哥,你會做飯??!”聽到這個,龍如霜的眼即刻便亮了起來。
“是啊。這是二哥哥在宮里練下的手藝,今日便讓霜兒嘗嘗!”
“好?。 ?p> 言罷,龍衡鈺便站在草廬一側(cè)的灶臺前,大把的將袖子挽了起來,他很快生起了火,那火舌一下便席卷了他堆上去的木材。眼看著那火已熊熊燃起,他便興致勃勃地沖著周胤道,“周胤,來幫忙?!?p> 周胤剛放下手中的東西,便見到自家殿下開起了爐灶。他急忙跑過去,言道,“殿下,您身體還未完全康復(fù),還是不要做這些.....”
“哎!那有這么金貴的。現(xiàn)在大家都在同一境地下,如果不各施其力,要如何活下去呢?!”
這邊如火如荼地準(zhǔn)備著飯菜,那頭窗邊的余霞卻已漸漸默了下去,只剩下天際上那無邊無際的藍(lán)黑。草廬旁的山崖之上,那男子一身黑衫,穩(wěn)穩(wěn)地立著,似是正生長繁盛的樹木般,無聲地昭示著自己的存在。
“樓主。”一女子不知從何處落在他的身后,全身白衫,面帶薄紗地朝他恭敬行禮道,“咱們已經(jīng)布置好了?!彼⒉换卦挘混o靜地看著底下的場面,言道,“之前那些人現(xiàn)下在哪里?!”他好容易來一趟,以為會見到多大的陣仗,沒想到最終,卻只見著了這么幾個人。然,他此番話剛落,就見下頭二皇子已備好菜肴,呼喚著周胤端了下去,又將龍如霜扶到身旁坐了下來。那菜肴做得著實不錯,隔著幾丈遠(yuǎn),那男子都能聞到香氣。不過,最令他吃驚的是,龍衡鈺很是大方地讓他們那倆奴仆,也坐在對面,一同用飯。
“倒也是個會用心的主?!彼旖俏⒐?,心中落下贊賞。話一落,就眼尖地見著那草廬周圍,似是有倆小廝,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樓主,那邊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蹦桥邮盏降紫氯说南?,回道。
“嗯?!彼粗莻z不似僧人的小廝的舉動,淡淡道,“通知地獄門的人,下手輕些,不留活口就好?!睂m里的人布置那么久,卻只帶來了這么幾個人,且,又只讓這倆瘦弱的小廝打前鋒。看著,若不是打探,便是個頂個兒的好手了。
夜里,風(fēng)是冷的,就如同此時那男子看著底下他們此般熱鬧的情形時,心中的冷漠一般。曾幾何時,自己與她,也是這般相談甚歡。只是世事遷移,時過境遷,當(dāng)他再想回去尋她之時,得來的,卻是她的死訊。
“樓主,底下起火了!”那女子看著底下這么大的火,都沒能喚醒那男子,就知他又想到了那人,便大聲出言喚醒。
那男子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他看著底下的火正燒得起興,燃了周邊的花草樹木還不夠,已漸漸朝那竹屋而去。而龍衡鈺他們,估摸是因為滅不了火,便關(guān)上了竹屋的門,正在里頭,想法子呢。他沉聲言道,“讓咱們的人立刻出手!我們即刻動身,將人轉(zhuǎn)移出去!阿諾,去通知莫衷,讓他無論如何攔住外頭的巡防隊伍,不能讓他們闖進(jìn)來!”延慶寺位于邊境,雖不在京師城內(nèi),但仍然是在京師的管轄范圍。這么大的火,禁軍和折沖府,一定會派人來問的。
那名被喚做阿諾的女子即刻應(yīng)道,“屬下明白!”
竹屋內(nèi)
隨著外頭大火的愈演愈烈,屋內(nèi)的溫度也越來越高?,F(xiàn)下,除了暈倒的龍如霜外,其他人都用劇烈地咳嗽著,捂著口鼻,極為慌張地看著外頭的這場大火。原本,他們正吃著飯菜,也不知為什么,灶內(nèi)卻起了火。
龍衡鈺最先發(fā)覺,三人便一同互幫著想要把火滅掉,可奇怪的是,澆得水越多,這火反而燒得越旺。他深覺奇怪,即刻便讓他們躲進(jìn)了屋內(nèi)。
“殿下,公主比較重,還是給我來抱著吧?!背诬强粗埡忖暠е埲缢氖植粩囝澏吨?,便出言勸道。他本就生了病,又受著火焰的高溫,自是受不住的。龍衡鈺自知自己的手已快無力,便也不再強(qiáng)撐。他艱難地?fù)沃约恨D(zhuǎn)過身,將龍如霜放到澄芮手里?;馃畷r,龍如霜是最先暈過去的,待火越燒越旺,龍如霜的臉也逐漸變得青紫?,F(xiàn)下,她的呼吸已逐漸微弱。而屋內(nèi)的氣溫,也越來越高。
屋內(nèi)的三人,只剩龍衡鈺尚能清醒,周胤已經(jīng)暈在了地上,不知何時方能醒來。屋外,那猖狂的火舌,在燒完草木的一瞬便纏繞而上,興奮地焚燒著竹屋的竹架,且它們更意猶未盡地,循著外頭的一處處縫隙,朝屋內(nèi)而來?,F(xiàn)下,火舌已數(shù)次繞上周胤的腳跟,龍衡鈺發(fā)現(xiàn)后,為了保住他,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拖拽。好容易,將他拽到安全地帶時,他也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火舌已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包圍,現(xiàn)下,他已無路可退。
“殿下!咱們應(yīng)該怎么辦???!殿下!”也不知為何,龍如霜一到澄芮手上,她霎時便清醒了許多。如今,她瞧著那火舌的情形,心中更是慌忙,只不住地呼喚著現(xiàn)在唯一能做主的,離她不遠(yuǎn)的龍衡鈺。
但很顯然,她求錯了人。龍衡鈺現(xiàn)下,已是處于極為混沌的狀態(tài),在高溫的炙烤下,他已無法思考,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火舌,離他越來越近,直至他的眼中,盛滿了那火舌霸道的席卷姿態(tài)。此時,他也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量,無力地倒在了地上。閉眼前,他恍惚間,仿若看見門被打開了,有人,身著黑衫黑靴,手中孕著個冰藍(lán)的水球,不懼屋內(nèi)烈火地朝著他們而來。
“一群畜生!”司徒進(jìn)來時,看到的,便是他們已被這火焰,逼得毫無知覺的狀態(tài)?,F(xiàn)下屋內(nèi)唯一清醒的,已只有澄芮一人。這情形,可比他原先想的,要嚴(yán)重很多。因此,他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怒,對著那火焰,憤怒言道。畢竟,這火焰的本體究竟是什么東西,屋內(nèi)只有他一人知道。
話音剛落,他便抬手動運(yùn)手中的水球,那水球體外結(jié)著眾多冰棱,這冰棱處又冒著絲絲寒氣。在他的手下,那水球不時變換這各種形態(tài),山川、河流、樹木、花草,直至最后一幕,萬星于天成形時,方顯出無限的光芒。這光芒一亮,那水球即刻朝著屋外和屋內(nèi)的所有火焰而去。那火焰,在那水球的包圍下,如同遇見天敵一般,迅速逃竄。而未曾竄出的,都被那水球,盡數(shù)吞噬。
可惜的是,那群逃竄的火焰再快,也沒有司徒的眼神快。那黑耀的眼眸,不知何時變作冰藍(lán)之色,而那水球,也似乎是隨著那光芒,分成萬千靈體而動。
半盞茶間,屋內(nèi)外的火焰,全數(shù)消失殆盡。
“你是誰?!”澄芮抱著龍如霜,站在竹屋角落,她的眼中,全是警惕和不可置信。剛剛還把他們逼入絕境的火焰,現(xiàn)下竟然已全部消失無蹤?!縱然,這人是救了他們的命,但她到底不認(rèn)識此人。因此,她的心中,也不得不升起警惕和懷疑。
司徒只勾唇一笑,并不答,也不走進(jìn),淡淡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現(xiàn)在,得跟我走?!?p> “不可能!”她絕不可能答應(yīng)一個從未謀面的人,將兩個皇子皇女帶走!即便,這個人現(xiàn)在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能不能,可不是由你說了算?!痹捯魟偮洌懼敢黄?,澄芮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