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初平風度翩翩、談吐不俗,話題中插入了一些自己之前聽到的趣事,時時引到眾人歡笑,他沒注意那穿禁軍鎧甲的姑娘已經(jīng)在一旁在偷偷觀察他。
長安東市占地有1600多畝,一行人邊走邊聊,一路上不覺得寂寞,不過還好今夜月已升高,加之主街兩旁上掛有燈籠,幾人行走也算順暢。可正走間,眾人恍惚看見一個人影立在前方,擋住了去路。邢初平尋思,這夜將深了,怎么還有人在主街上走動。正尋思著,就聽見何濤沖那人喊道,“前面那人勿動,金吾衛(wèi)盤查……”
何濤話還沒說完,便愣住了,原來那人身穿淡藍色的劍道和服,雙手抱肩而立,手臂中夾著一把東瀛武士所的長刀,正朝他們緩步走來,并在十步距離站定。再看其面相,來人梳著長辮,兩鬢垂至鎖骨,相貌俊美,但眼神如鷹隼,極其銳利。
蘇見深見狀朝那人喝道,“你是何人,為何深夜游走,不知已到宵禁時刻嗎?”
那人聽到也不答話,轉(zhuǎn)朝凌姑娘說了一堆東瀛胡話,那語調(diào)竟與剛才凌姑娘說話的語氣相仿。邢初平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凌姑娘和這黑衣人都是東瀛扶桑人士,自己在東海城的時候,曾和家里一個客卿學過一些扶桑話,雖然已經(jīng)忘記大半,但也聽到了一些熟悉的詞句。那黑衣人話語中大概的意思就是先報了下自己姓名,叫做宇流河蒼紫,然后說要帶什么回倭國。
黑衣人說完,邢初平最多聽懂了十之有二,只見凌姑娘臉色煞白,不住搖頭,也說了一大堆扶桑話,這凌姑娘說話時與宇流河蒼紫平靜緩慢的語速不同,凌姑娘這時情緒有些激動,語速也越說越快,邢初平聽得頭都大了,腦中翻譯速度遠跟不上說話速度,心中則懊悔不已,只恨自己之前當兒戲?qū)W了點毛皮,不然今日情形就能了解大概。
不過話說邢初平心中懊悔歸懊悔,倒也聽進了一些關鍵詞匯,凌姑娘的意思好像是不同意的,還聽到凌姑娘說了都是惡魔什么的。不一會這時凌姑娘說完了,因為情緒激動,胸前竟起伏起來,表情似是十分絕望。蘇見深三人應是聽不懂二人對話的意思,但也從二人的語氣能聽出來有針鋒相對的意思,故持長槍做警戒狀。
一陣沉默后,宇流河蒼紫率先說話,卻是用蹩腳的中原話對著蘇見深等人一字一字的說道:“我要帶……凌公主……走,還請……諸位行……個方便?!?p> 蘇見深厲聲說道:“那我們?nèi)舨辉S呢?”
“刀劍……無眼,請諸位……自求多福?!庇盍骱由n紫說完,便將武士刀緩緩拔出,意思不言而喻,就是今晚志在必得了。
刀既出鞘,眾人便明白,扶桑武士就是明著來搶人的。何濤與李常侍對望一眼,冷笑一聲道:“倭國鼠輩,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再我大唐境內(nèi)撒野!”
“吾等命運本就由不得自己,此行皆是奉命行事。在下也悉知大唐人才輩出,此次前來只怕是有來無回。但君命難違,即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p> 宇留河蒼紫還如之前一樣用蹩腳的中原話一字一字的說,只是語氣中帶著一種決絕,邢初平心中暗想此人明知不可為還要為之,心中隱隱猜測這凌姑娘在扶桑怕不是一般人物,能引得這等人物前來裹挾。而蘇見深幾人應是不會讓來人得逞,畢竟他們能與凌姑娘同行,恐怕也是知道其真實身份的。若真是如此,今晚雙方怕是免不了一場激戰(zhàn)了。
邢初平正想著,就見蘇見深說道,“既如此,出招吧?!闭f完上前一步,雙手橫槍,槍頭略微下沉,槍勢穩(wěn)穩(wěn)鎖住宇流河蒼紫。蒼紫見狀也不意外,隨即雙手握刀,也擺好了架勢。
邢初平見李常侍何濤二人表情輕松,也沒有參戰(zhàn)打算,一幅看熱鬧的姿態(tài),只是護在凌姑娘左右。李常侍見邢初平還楞在原地,連忙招呼邢初平道:“快過來,沒看要動手了嗎!”邢初平恍然,跑過去和凌姑娘站在一起。
“蘇校尉要開打了,你們不上去幫忙嗎?”邢初平問到。
“邢兄有所不知,我們這蘇校尉可不是一般人物,”何濤興奮道,“蘇校尉祖上是跟著太宗立過戰(zhàn)功的,曾傳下一套梨花槍法在軍中幾乎無人能敵,這槍法蘇校尉練了幾成我不知道,但在金吾衛(wèi)內(nèi)部武試中,幾乎年年都是前十,我入伍雖晚,但也沒見過在他手上走過三招的人。”李常侍也接著說道:“凌姑娘,邢兄你們莫要擔心,且在此觀戰(zhàn)就好?!?p> “原來如此?!毙铣跗秸f道。只見蘇見深長槍一挺,整個人如箭一般沖起來,槍頭寒芒宛若梨花盛開,道道射向蒼紫,一時間氣勢如虹,逼得蒼紫只有招架之功。
李常侍何濤二人見狀興奮異常,凌姑娘的表情卻沒有好看多少。邢初平剛剛領悟無形劍意,雖然還是新手,但無形劍意十極為高深莫測的劍術理念,邢初平隱隱看出雖然場面看起來是蘇見深占優(yōu),但蒼紫不住閃躲騰挪倒是更顯游刃有余,眼看蘇見深全力進攻,蒼紫竟一點破綻也不漏,武功高下實則已經(jīng)分出了。照這樣下去,待蘇見深槍勢一老,恐怕會被抓住破綻絕地反擊。聽剛才他們所說,這幾人中武藝最高的就是蘇見深,如果蘇見深不敵,那這幾個一起上也沒用,比較這類級別的高手對戰(zhàn),不是人多就能解決問題。
這時,邢初平心中雖然這么推斷,但其實對自己的推斷沒太大把握,畢竟自己也沒有和真正的人族高手對戰(zhàn)過,這些都只是吸收無形劍意后自己下意識的感覺罷了。
他又看了看那個凌姑娘,她一臉擔憂,難度她也和自己一樣,早已知道蘇見深會不敵,那到時候我該怎么辦呢,自己是大唐子民,不能坐視外邦人在這里作亂,難不成又得出手?可自己現(xiàn)在到底幾斤幾兩,之前靠無影劍的力量斬殺的那個不死人,在丁怡君的槍下也沒占到什么便宜,不死人的優(yōu)勢只是力大無窮且不會受傷,但可這眼前的是扶桑的高手,如果沒有更加厲害的劍術,恐怕不能像之前那樣取勝了,不知道自己白天領悟的無形劍意,能不能壓制這個扶桑高手。
想到這里,邢初平心中默默打鼓:“蘇兄啊,你可要頂住,千萬別輸?!?p> 但這世間的事情,總是怕什么來什么。蘇見深久攻不下,氣息已經(jīng)漸漸不均,心中更是開始驚懼,這扶桑武士的武藝怕是猶在他之上,正尋思如何是好,手上不免一滯,只聽到蒼紫的聲音:“果然好槍術,怎奈尚欠些火候,請看在下的殺人劍?!?p> 宇流河蒼紫說完,便轉(zhuǎn)守為攻,嘴中低吟了一句什么,蘇見深只看見一道刀光閃電般襲來,連忙舉槍格擋,那知蒼紫這一劍力道極大,竟將蘇見深的槍身從格擋的位置一切為二,不僅如此,那刀勢看似仍有余力,還在向蘇見深砍去。
蘇見深心中大駭急忙疾退,怎奈刀尖還是劃到胸前金甲,只聽“砰”的一聲金屬撞擊之聲,胸甲竟然破碎開來,蒼紫趁機跟上一腳將蘇見深踢翻在地。
何濤李常侍二人見狀大驚,趕忙提槍助陣,蘇見深和邢初平同時大喊,“不要!”怎奈已經(jīng)晚了,只聽到蒼紫說了一聲“不自量力”,那剛上去的二人便被一刀砍翻在地,刀劍劃破盔甲的聲音很大,震得邢初平有些耳鳴。李常侍倒地后不住呻吟,而另一旁的何濤則已經(jīng)一動不動,細看腰間破了個血洞,血不停往外流淌。
邢初平跑過去抱起何濤,見何濤已經(jīng)滿臉是血,何濤看見邢初平后,嘴一張一張想要說些什么,可是什么也沒說出來,緊接著眼睛里面便沒了神采。
想起剛剛何濤一路上還有說有笑,頃刻之間便與眾人陰陽兩隔,邢初平只覺得心中有塊石頭堵的難受,手中的無影劍握的越來越緊。一旁凌姑娘一邊哭一邊將衣物撕成布條幫何濤包扎傷口,但何濤的傷口還是不住的往外淌血。再看倒在一旁的蘇見深,一邊沖他喊著什么一邊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喊著喊著便嗆出一口血來,但手上還在不住打手勢,似是讓他快跑。
邢初平呆坐在那里,感受到何濤的身體正在慢慢變冷,抬頭看見宇流河蒼紫已經(jīng)走了過來,一只滿是鮮血的手緩緩朝凌姑娘伸了過去,表情十分駭人的說著什么。
邢初平頓時忘記了自己之前對戰(zhàn)況的判斷和對自身實力的擔憂,只覺得一團火沖到腦子里去了,大喝一聲:“混賬,拿命來”!無影劍瞬間出鞘,只見一道可以劃破空間的黑色劍光隨著出鞘時震耳欲聾的破空聲,朝宇流河蒼紫斬去。
宇流河蒼紫神態(tài)一頓,似是沒有料到這看起來文弱的邢初平也敢對他出手,但見那邢初平發(fā)狂一般沖過來,像是要以命相搏,一時也不敢怠慢,舉刀迎了上去。
邢初平這一劍飽含怒氣,力道極大,雙方刀劍對撞,擦出的火花頓時四射,宇流河蒼紫被震得后退兩步,不屑道:“切,蠻力?!?p> 遂又向前和邢初平戰(zhàn)作一團。哪知剛對上幾招,便覺得對方劍術不凡,加上邢初平盛怒之下,力道又比平時重了幾分,竟使宇流河蒼紫隱隱感覺難以招架。這時凌姑娘也似乎松了一口氣,看著邢初平背后美目漣漣,不知想些什么。
“咦?你居然請來了高手。也罷,與高手對決,才是我平生夙愿?!庇盍骱由n紫這話前半句是對凌姑娘說的,后半句像是自言自語。說罷宇流河蒼紫提振精神,使出全力與邢初平對戰(zhàn)起來。
蘇見深在圈外只聽見刀劍碰撞之聲不絕于耳,再看那二人周身劍芒閃爍,互有攻守,一時間雖能相持不下,但皆是險象環(huán)生。蘇見深不知道邢初平手段高低,只道這鄉(xiāng)下財主搏命之力恐不長久,正思慮如何是好,忽然看到不遠處地上躺著有一只金哨。這金哨本是金吾衛(wèi)巡街時遇到棘手事件時呼喚增援所用,一般掛在胸前,蘇見深官階較高,平日里不必巡街,身上自然沒有此物,而地上這枚金哨,定是何濤和李常侍誰中劍時掉落的。蘇見深見到后心中大喜,趕忙爬了過去拿起哨子,也顧不得上面的血污,用盡力量吹了起來。
長安夜間宵禁,本就安靜無比,加上蘇見深的哨子吹得又急又亮,哨聲頓時傳遍夜空。邢初平和宇流河蒼紫聞聲也停了下來,邢初平總算是從狂怒的狀態(tài)下清醒了過來,回憶起方才交手時幾次險象環(huán)生,竟有些后怕。
宇流河蒼紫也知道這哨聲的含義,面露不滿,口中說道,“難得遇到這等高手,還未分出勝負便要被打斷,真是可惡?!闭f完環(huán)顧四周,四方仍然安靜無人,想來長安城這么大,即使金吾衛(wèi)增援,也要些許時間。便對著邢初平繼續(xù)說道:“還有些時間,三招之內(nèi)分出勝負?!闭f罷也不管邢初平答不答應,便舉起長刀,對準邢初平,一時戰(zhàn)意勃發(fā)。
蘇見深見狀忙喊,“初平兄弟不必再以身搏命,帶著凌姑娘速速退去便是,我尚能再拖延一二,待大隊增援到達,定能能將這廝擒住?!?p> 邢初平聽罷心中感動,正色說道,“今日何濤兄弟遇難,你和李兄又受了重傷,在下若棄你而去,恐今后難在世間立足。能與諸位同行,本就是蘇兄你好心幫忙,沒想到遭遇此等共死之境,想來在下與諸位的緣分亦是不淺。邢初平今日定要斬殺此人,為何濤兄弟報仇,不然難出我心中這口惡氣。”
蘇見深聽罷亦是感動,心中后悔自己平日仗著家傳槍術精妙,便驕縱自滿,以為天下無敵,今日遇見真正高手,才明白天外有天。若是平日勤加練習,今日雖不見的能取勝,但也決不會害的何濤遇難,甚至需要平民百姓來替他搏命。
這邊宇流河蒼紫聽到邢初平話語,冷哼一聲:“你口氣不小,先接下我這殺人劍,燕閃!”
邢初平看對方架勢,便知道這一招就是斬斷蘇見深長槍那一式,不敢怠慢,忙向后急退,同時橫劍當胸,只聽“?!钡囊宦?,蒼紫的刀尖射中邢初平的劍身,又是火花四射。
但擋住了!
邢初平也不好受,雖然提前做了準備,可虎口還是被震的微微發(fā)麻,可見這一劍威力有多大。但宇流河蒼紫不以為意,似乎知道這一劍傷不了邢初平。緊接著低吟“殺人劍·殘像裂空”,語閉宇流河蒼紫竟然化作一團黑煙,只見那黑色煙霧快速的一分為二,瞬間重新凝結成為兩個人。
分……分身術!
邢初平看到這場景,頭皮開始發(fā)麻,什么殘像裂空,這不就是分身術嗎?眼前兩個宇流河蒼紫的動作一模一樣,一時之間竟分辨不出這究竟是速度太快產(chǎn)生的殘影還是這所謂東瀛秘術真能令人一分為二。
“燕閃!”
又是燕閃,但這次卻是兩個一模一樣的宇流河蒼紫同時從兩個方向朝他攻來,邢初平不敢怠慢,猛提一口氣,卻不退反進,朝宇流河蒼紫攻去,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原來邢初平見宇流河蒼紫這一招已經(jīng)施展了兩次,明白此招速度極快,如不是提前做好準備很難應付,但也正因為是如此剛猛的招式定是需要全力施展,一旦發(fā)動,怕是想改變劍斬的角度都很難。想來東瀛武術所追求的是“極致”二字,是以最快最強的劍來摧毀敵人,與中原武術講究收發(fā)隨心的觀念相比南轅北轍。
想到此,邢初平已經(jīng)明了宇流河蒼紫這一招的破綻,除非他兩個分身可以各自為戰(zhàn),否則像這樣一模一樣的動作,今后此招便難以奏效了。心中打定主意,邢初平便以看似兩敗俱傷的打法迎著宇流河蒼紫的劍招沖了上去,在雙方武器即將接觸時,邢初平的重心猛地往下一沉,整身子貼著地面急飛,宇流河蒼紫的兩個身影的劍險險從邢初平頭頂交錯掠過,邢初平的身體則在一個很低的高度上從兩個蒼紫中間穿過,同時單手撐地,一個翻轉(zhuǎn)便出現(xiàn)在了兩個蒼紫的背后,此時兩個蒼紫的招式已老,招式過于剛猛,難以回身。
此時,邢初平正對著宇流河蒼紫的后背,“劍勢已去再難回來,該我了”。邢初平默想,手上無影劍黑芒瞬間暴起,劃出一道巨大的半圓,朝兩個蒼紫斬去,邢初平的劍招暗含剛剛領悟的無形之意,看似簡單,卻大巧不工,如千錘百煉過一般,除卻了一切花俏,讓人避無可避,帶著巨大的威壓,一劍朝宇流河蒼紫的兩個分身橫切過去。
宇流河蒼紫燕閃走空后,心中便知不妙,還不及回頭便感覺到身后的氣勁變化,他知道閃躲已經(jīng)不及,竟然立住不動,口中念念有詞,手中瘋狂結出手印,在第一個分身被無影劍切中同時,中劍的分身與另一個分身的身體同時化成了一團黑煙,消失在空中。
邢初平不敢大意,繼續(xù)揮劍將兩團黑煙截斷,但手上卻沒有砍中任何實物的感覺,他不敢托大,立刻向后急退了幾步警惕起來。不一會兒,散去的黑色煙霧在距離邢初平十步之外緩緩匯聚,慢慢凝聚成一個人的背影,果然是宇流河蒼紫。只是那蒼紫搖搖晃晃走了幾步便跪倒在地上,大口吐起血來,似是過度施展秘術,產(chǎn)生了反噬。
宇流河蒼紫矮身吐血時,邢初平看到其背上一道劍傷也在津津滲血,再看手中的無影劍,劍身一點血跡都沒有,心想這東瀛秘術真奇特。這時,宇流河蒼紫已經(jīng)站了起來,還是用那鷹隼一般的眼神盯著邢初平,十分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