遝頹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了原先的房間里,右手腕一陣陣惡痛,想來是傷口,一轉頭,見李囬妟、李媜瘍和湫尋齊站在床頭看著自己,遝頹吃了一驚,對湫尋道:“你好了?還是我在做夢?”湫尋淚光隱隱,道:“大恩不言謝,湫尋記著了,容日后相報?!崩顙o瘍卻笑道:“都是自家人,客氣做甚?”湫尋不知道想到了甚么,臉上一紅,便不再說話。遝頹卻道:“甚么自家人?”李媜瘍臉色一變,道:“你是我徒弟,湫尋是我孫女,不是自家人是甚么?難不成你要反悔?”遝頹方才想起這層,雖是情勢所逼,幾經(jīng)猶豫,但既是親口允諾,便再無更改,便道:“徒兒一時未緩過神來,確是自家人,客氣倒顯生分了。”李媜瘍聽遝頹如此說,經(jīng)不住的喜笑顏開,道:“你小子腦殼想得寬,三碗血下肚,三個時辰湫尋便一如往日,很好,很好?!鳖D了頓,又道:“雖說是自家人,但是救命之恩卻不可不報,囬妟,公蝎子的事,一定要安排好?!崩顕閵z道:“兒子知道?!?p> 遝頹忍不住問道:“李掌門,我爹爹和妹妹有消息了沒?”李囬妟道:“既是自家人,便向你交個底。衡山派并沒有你父親的訊息,亦一直未去打探,因為我們斷定,到時他一定會出現(xiàn)在大會上?!边e頹自然知道李囬妟說話的份量,默然許久,忽道:“能保爹爹一命嗎?”李囬妟道:“亦無需瞞你,此事已非江湖恩怨如此簡單,涉及朝廷與匈奴,非衡山派力所能及,能周全你性命便是最好的結果了,至于你父親,善惡終是要報的,你不要存非分之想。”遝頹聽說,眼淚止不住的掉落下來,但卻強忍著不肯哭出聲,只別過臉去朝著床內(nèi),李囬妟父子二人對望一眼,亦只做不見,湫尋卻道:“有因才有果,誰亦改變不了的,你先歇息,我們先出去,別想太多,好好的跟著爺爺學醫(yī)就是?!边e頹用力的點點頭,卻始終沒有把頭轉過來。
遝頹果然踏踏實實的跟著李媜瘍學起了醫(yī),一個多月的功夫,李媜瘍收藏的醫(yī)學典籍和自己行醫(yī)的心得全被遝頹翻了個遍,倒不是因為遝頹喜歡,只是一閑下來就不由自主的想起父親和妹妹,便心神不寧,坐立難安,腦子里不得不塞些其他的東西。倒叫李媜瘍誤以為得一勤奮好學之徒弟,一身醫(yī)術終于后繼有人,歡喜不盡。
離衡山派預定的日子愈發(fā)近了,大熊山上江湖人士云集,不僅各大派首腦陸續(xù)到來,連平常鮮在江湖露臉的一些游逸的野老獨俠亦趕了過來,這一則是因為衡山派如今勢大,各門派不肯輕易卻此情面,二則是李囬妟平素行俠仗義,扶弱濟貧,處事公正,江湖之中聲望甚好,三則是公蝎子之事多多少少都與自己或自己門派有些瓜葛,是以都蜂擁而至,一時間大熊山上人滿為患,李囬妟亦不曾料想到會有如此聲勢,不過這些細務他從來不沾,每天不是在房中看書,便是陪著湫尋游覽大熊山上風景,一應接待安排全交與許矪。衡山派與其他門派最大之不同就是,派內(nèi)地位、職務并不單憑武功高低、資歷深淺,更重要的是管理才能,這是衡山派十數(shù)年間迅速壯大,領袖武林的根本所在。許矪四十歲不到的年紀便做到了一方總領,一直兢兢業(yè)業(yè),見這次大會李囬妟并未安排派中其他人員參與,知道這是掌門在考察自己,是以更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禮儀接待、住宿飲食、大小事物莫不井井有條,只有一事不解:公蝎子的人和秘籍并不在衡山派手中,掌門人為甚么要如此大張旗鼓?到時又如何向各大派交代?自己又應當如何應對?又不敢問李囬妟,忐忑之中,大會終于如期而至。
大熊山的蚩尤屋場,相傳是蚩尤會盟九黎諸部落北伐炎帝的地方,許矪特地選在這里,亦是頗費心機。其時衡山派之勢力和李囬妟聲望,彼時江湖之上,再無其他可以望其項背,但在北方諸郡,華山派、泰山派、嵩山派、崆峒派四大派百年余威尤在,即便是彼時衡山派以長安一領之力,便可和四大派中任一派分庭抗禮,中原武林仍以四大派馬首是瞻,衡山派號令不出南方數(shù)郡,衡山派對此深以為憂,卻別無良策。
一大早,許矪便來到屋場內(nèi)安排座次,卻見李囬妟和李媜瘍、湫尋、遝頹早就先己而到,不由的大是惶恐,疾上前見禮道:“弟子懶怠,竟致掌門煩勞如此俗務?!崩顙o瘍見狀,笑道“無須不安,是我們來早了。”李囬妟卻道:“這些時日,你事無巨細,處處周到,樣樣親為,說你懶怠,那是違心之言了?!边@便是很高的評價了,許矪立時覺著,便是再辛勞百倍亦是值得的,道:“所謂主憂臣辱,為掌門分憂,是弟子份內(nèi)之事,亦是弟子難得之榮光?!崩顕閵z道:“這些繁文縟節(jié),頭疼的很,不過這四大派掌門與會,我若不親迎,只怕風波不小?!痹S矪知是實情,便轉言其他,道:“四大派人才凋零,日漸衰落,已是頹勢難返,不過弟子注意到,華山派少掌門?囙卻是野心不小,而且?囙近年來聲名雀起,頗有幾分才能,似乎不可不慮?!?p> 李囬妟問道:“何以見得其野心不小?”許矪道:“?囙向附近鄉(xiāng)人探聽蚩尤故事,弟子本以為其不過是好奇而已,因是來大熊山的人一般都有打聽,可是鄉(xiāng)人跟弟子回報說,?囙講了一句如此之話,讓弟子覺著很是有幾分心驚。”李囬妟尚未答話,湫尋卻問道:“許師兄,他說甚么了?還讓你堂堂一個梅山總領心驚?”許矪做了個揖,道:“大小姐取笑了。”李囬妟亦問道:“他講了甚么?”許矪回道:“?囙說,黃帝屠戮了蚩尤,文治上使九州歸一,傳之于今,大漢強盛,可是武功上卻未能大一統(tǒng),后世傳人四分五裂,門派紛呈,而且爭斗不斷,致使道家正統(tǒng)武學愈呈式微,異端倒是崛起,凌駕于正統(tǒng)之上,倘若不能平息紛爭,復使道家武學歸于大同,只怕異端之術,就要使道家武學消亡了?!?p> 湫尋不解道:“這話又有甚么可心驚的?”許矪道:“大小姐不習武,不知其中干系。掌門人首創(chuàng)衡山派,十數(shù)年間便使之冠絕江湖,但是掌門武功自成一派,不屬黃老道家,不為他等所容,便是?囙口中之異端之術。而天下武學皆出黃老,江湖之中絕大多數(shù)門派,都是他們黃老道家武學分枝,譬如現(xiàn)今之四大派、百年前的八大派皆屬之,?囙說要使黃老道家復歸大同,那便是要一統(tǒng)江湖了?!?p> 湫尋道:“只要如他所言,能平息爭斗,那一統(tǒng)江湖亦是很好的啊?!边@話倒叫許矪難以回答了,愣了一下,方才汕汕道:“只怕是紛爭未平,禍亂卻四起?!变袑柕溃骸斑@是若何?”許矪滿臉尷尬,道:“許矪才疏學淺,還是大小姐請掌門為大小姐釋疑?!变袑づ读艘宦?,便問李囬妟道:“滿爹,許師兄說不知道,你卻一定是知道的。”李囬妟道:“當年七國爭雄,都為一統(tǒng)相互攻伐,僅秦將白起便先后殺韓國、魏國二十四萬聯(lián)軍,殺楚國軍三十五萬,殺趙國軍六十萬,其余都不需詳論,多少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兒子失去了父親,父親沒了兒子,妻子沒了丈夫?國是如此,江湖亦然,江湖之中,門派何止萬千?當權柄者野心一起,便不是紛爭,而是血雨腥風?!?p> 湫尋眼眶一紅,道:“是啊,沒有父親的孩子可是有多苦!甚么江湖一統(tǒng),大家和和氣氣的不是很好么,難道學了武功,就是要打打殺殺么?”
李四兩
谷人粗疏,塵垢粃糠,文有錯漏處不可枚舉,時間、年代、物事、言詞、風俗皆不經(jīng)推敲,唯小說者,毋須細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