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重？”楊靳有些納罕。
我做什么了就自重？我有不自重嗎？
秦時低眉順眼，顯得很不耐煩，說道：“我家郡——我家小姐豈是你……”
“好了，秦時，沒你的事?！彼{(lán)嫣打斷了他的話，沖楊靳嫣然一笑，“再見到你真是太好啦！”
楊靳深有同感，要再說些什么，薛銳走了過來，說道：“那點檢死了，勢必會驚動雷開甲等人，此地不是說話之處，還是先送藍(lán)姑娘出城為妙。”
楊靳一想此話不錯，當(dāng)即陪同藍(lán)嫣等人往北門趕去。藍(lán)嫣執(zhí)意讓楊靳坐在車?yán)?，楊靳推辭不掉，也是不想推辭。
兩人坐在車?yán)?，各自心潮起伏。雖是一面之緣，但對方都已留在了彼此心里。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吧，人類的情感就是這樣奇妙，只有友情才會因時間的積累而深厚。
很快，藍(lán)嫣便打破了沉默，說道：“楊大哥，你……你參加了義軍？”她不自覺的改了稱呼。
楊靳道：“是的，我是這支義軍的從將軍?！?p> 藍(lán)嫣點點頭。不知為何，她那明艷無儔的臉上掠過一絲難以覺察的黯然之色，好像忽然有了心事。
楊靳不是個心細(xì)如發(fā)的人，但也感覺到了，輕聲問：“你有心事？”
藍(lán)嫣搖搖頭，說道：“你為何要參加義軍，這……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啊！”
“我知道，但如今……”剛說出幾個字，楊靳忽然意識到，以藍(lán)嫣這種排場，定是官宦之女，說不定她的父親或是爺爺還在朝中任職，自古官匪不兩立，是以藍(lán)嫣才會擔(dān)心，才會有心事。可，楊靳就真的是匪嗎？
這是肯定的。至少在官家眼里，他們就是匪，就是興風(fēng)作浪的流寇。即便在他自己眼里，他們跟強(qiáng)盜又有何分別？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的強(qiáng)取豪奪，這跟匪有何兩樣？
但是，楊靳不一樣，他自己就是這樣認(rèn)為的，所以他要解釋。他有他的原則，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本不需跟旁人解釋什么，但對方是藍(lán)嫣，是他只見過一面便念念不忘的女子，是他魂牽夢縈的女人，是他的女神。
他輕嘆一聲，道：“走到這一步，也經(jīng)歷了很多事，我也沒有辦法。我的家人都被官兵殺害了，我的姐姐也是下落不明，這個世界真是難以為繼，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皇帝昏庸，朝綱失常，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正所謂官逼民反，這也是無奈之舉。”
“我知道，可是這……這是殺他的罪呀，我……我不想你有事。”藍(lán)嫣語聲雖然低柔，但飽含的情意卻是真摯熱烈。
女人是矜持的，是害羞的，能說出“不想你有事”，已經(jīng)是最直接的表達(dá)愛意了。
楊靳自然懂得，但他懂得又能怎樣，總不能說我知道你愛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是這樣想的。
他伸出手抓住了藍(lán)嫣的手，緊緊握著，恨不得兩只手交融在一起，他靜靜的體會著藍(lán)嫣手上傳來的溫度，恨不得將這一刻定格。他的內(nèi)心卻已不平靜，舍不得，舍不得離開。出了城門，便要分離，因為楊靳還不能離開，因為藍(lán)嫣還不能留下。終究要離開，這次離開何時才能相聚？
楊靳內(nèi)心有了難以言說的復(fù)雜情緒，嘆一口氣，說道：“藍(lán)嫣姑娘，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也一定要推翻這個世界，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走出一個康莊大道，不能中途而棄。你要照顧好你自己，我會一直念著你。”
藍(lán)嫣使勁點點頭，那明亮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層霧氣，就像浸在水霧里的兩顆寒星。她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拇指般大小的粉色玉佩，雙手捧著遞給楊靳，含情脈脈的說道：“楊大哥，實不相瞞，家父在帝都做官，日后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拿著這塊玉佩來京城找我，我一定會竭盡全力相助。”
楊靳也是使盡點點頭，眼中閃著淚花，接過這塊玉佩，緊緊攥在手里。藍(lán)嫣那一句“家父在帝都做官”，已將兩人拉開了距離，仿佛是一道永遠(yuǎn)也無法逾越的藩籬。
她的確是官宦之女，可楊靳是義軍的將軍，是朝廷的逆賊，他二人還如何能在一起！
藍(lán)嫣這么說，是要告訴我，我們是不可能的嗎？
這個想法在楊靳的腦海里也只是一閃爍，旋即便消釋不見。他看得出藍(lán)嫣眼中的情意，她只是還未想到這一層吧，或者她只是想幫一幫楊靳，她不忍心見楊靳身處險地。
可是，她幫不了楊靳。但楊靳心里還是很感激，感激也痛苦著，就像是有一根看不見的針狠狠刺了他的心臟一下。不知覺，淚水便劃過臉頰。
藍(lán)嫣似是吃了一驚，急道：“楊大哥，你怎么了？”
楊靳轉(zhuǎn)過頭，偷偷拭去淚水，苦澀的笑了笑，張了張嘴，正盤算著說些什么岔開話題，馬車突然住了。
楊靳一條車簾，只見馬車已停在了北門外的攔馬下。
攔馬，防止行人近前而設(shè)置的柵欄之類的障礙。
北門守備軍官是個千總，城墻上下站滿了手持長矛的士兵，門下是崗哨和營所。呼呼啦啦一陣響，涌出了數(shù)百名兵士，布成好幾排攔住了眾人。
楊靳邁步走下馬車，朗聲道：“讓你們長官過來說話！”
不消他說，遇到這種事，守備軍官也會前來?？窜姺?，這軍官是個千總。他自然識得楊靳，當(dāng)即一溜小跑到跟前，拱手施禮：“小的孔成見過楊將軍！”
楊靳大剌剌擺擺手，說道：“這些是我的朋友，他們要出城，還望孔將軍行個方便！”
孔成微垂著腦袋，用余光一掃，目中大有疑惑之色。
楊靳鑒貌辨色，道：“怎么，孔將軍不信楊某？要不，孔將軍就盤查一下？”
“不不不，”孔成不迭地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p> “不敢？”楊靳微微的一笑，“不敢還是不信？本將軍不難為你，就盤查一下吧。”
“那……那不用了。”
“真的不用？可不要為難吶?！?p> “不為難，不為難?！笨壮筛厣恚伴_城門，恭送楊將軍！”
嘎嘎嘎，一陣悶響，大門緩緩打開。
楊靳滿意的點點頭，而后一揮手，眾將便跟著走出了大門，跟在后面的還有那十幾個原先是獨立縱的兵士。
門外的官道上，兩人好一陣話別，戀戀不舍。末了，楊靳說道：“藍(lán)嫣姑娘，你的護(hù)衛(wèi)太少了，可眼下我也沒有多少兵，這些人就跟著你吧。”也不管藍(lán)嫣答不答應(yīng)，楊靳朝那十幾個士兵一招手，說道：“從今以后，你們便是藍(lán)嫣姑娘的衛(wèi)士，要好好保護(hù)藍(lán)姑娘，明白嗎？”
“喏！”那十幾個兵士齊聲道。其實，他們并不愿跟著藍(lán)嫣，但更不愿追隨雷開甲。
終究還是到了分別的時刻，揮一揮手，道一聲珍重，沙揚娜拉。
楊靳眼望著藍(lán)嫣一行人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驀地心頭一痛，淚水又彌漫了雙眸。
……
回到住處，楊靳看了看桌上的飯菜，忽然記起還沒吃早飯，便道：“正好大家一起吃早飯吧。”
“早飯？”鐵雄笑了，“這都晌午啦?！?p> “哦。”楊靳有些無精打采。藍(lán)嫣離開了，這次話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他哪里有胃口吃飯？
驀地，一個士卒慌慌張張的跑了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