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云深處：八十年代篇: 56
“海安，你是不是很怕你哥呵？”
當(dāng)謙瑾見梁軍等人都落在了后面，只有自己和海安走在了前面時。謙瑾感到一陣輕松。剛才她被梁軍一番挖苦，她實在是狼狽的很。如果是別的同齡人這么損她的話，恐怕謙瑾馬上就跳起來反擊了。可是梁軍曾經(jīng)是她的老師，加上本就是謙瑾主動提的問題，相當(dāng)于是她自己討打。所以謙瑾無話可說。梁軍刻薄的語言和強悍的作風(fēng)，讓謙瑾頗有避之不及的感覺。她猜想海安作為梁軍的弟弟，每天和這么苛刻的大哥在一起，肯定不是什么開心事。想到自己經(jīng)常和海安打嘴仗，于是謙瑾略帶著幸災(zāi)樂禍的口氣詢問海安說。
“我怕他干嘛呀？”海安語氣輕松地地說。
“我看你就是怕他。你看那，你哥梁老師他一這樣——”謙瑾學(xué)著梁軍的樣子，朝海安揚了揚下巴，模仿著梁軍的口氣說：“‘海安，嗯！’你就屁顛顛地忙去了。哈——”她模仿的梁軍的做派，頗有幾分神似。海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怎么樣，我說的不錯吧？”謙瑾同時也心有余悸地說：“雖然他只當(dāng)了我不到一年的老師，可是不知為什么，我見到他，就像是老鼠見到貓似的。也難怪你會怕他呢?！?p> “嗯，我可能表面上是有些怕他。但是實際上呢，我并不真的怕我哥?！焙０惭笱蟮靡獾卣f。
“你就吹罷，反正你哥也聽不見?！?p> 海安眉飛色舞地說道：“我真的不是吹牛。我這么跟你說吧。我們家里呢，我哥和我姐都怕我爸，我爸呢，怕我媽，那你知道我媽怕誰嗎？我媽就怕我。所以你看，我怎么怎么可能怕我哥呢？”
謙瑾聽了大笑起來，說：“這不算不算。你媽那是寵你唄。那不是怕。你不要混淆概念。我看你家的情況和紅樓夢有點像。紅樓夢里那個賈寶玉呢怕他爹，他爹怕老夫人賈母，賈母老夫人卻怕賈寶玉。但實際上呢是賈母寵賈寶玉，而不是怕賈寶玉。而且，賈寶玉他爹也壓根不怕賈寶玉，對吧？所以，你這個說法不能成立。你騙不了我?！?p> 海安嘿嘿地笑著，狡黠地說：“我那么說是逗逗你呢。想不到被你識穿了。好吧，我就把我為什么不怕我哥的真正原因告訴你吧?！?p> “快說，我看你還有什么狡辯的。”
“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哥和我爸是一伙的，我姐我媽是一伙的。”說到這里，海安故意地聽頓下來。
謙瑾果然被他這話吸引住了，她十分好奇地追問道：“那你呢？讓我想想，你肯定是和你媽一伙的吧？難道你是和你哥一伙的？這和你怕不怕他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你聽我跟你分析啊。這如果從軍事的角度來分析我們家的局面的話，可以這樣說：我爸這一方和我媽這一方，他們雙方的實力和地位都基本相當(dāng)。他們都有錢，有地位。雖然我媽和我姐的實力稍微弱一些，是因為我媽沒我爸官大。但是，男主外女主內(nèi)，在家里面，我爸我媽的地位基本是旗鼓相當(dāng)，實力相當(dāng)。至于我呢，我和他們都不一樣。我嗎，沒錢，也沒地位。那么，我靠什么來獲得在家中的地位和威力呢？”
海安說到這里，又賣起了關(guān)子，停了下來。
“靠你爸媽寵你唄?！?p> “非也非也。你也太小看本人了?！?p> “行了，你別賣關(guān)子了。趕緊說吧?！?p> “我靠的是我的智慧呵！我吧，既不屬于我爸那一方，也不投靠我媽這一方。我就是一個獨立的力量。和平時期吧，我是他們雙方友好相處的紐帶。如果他們雙方發(fā)生爭執(zhí)，處于不和甚至交戰(zhàn)狀況的時候，我呢，就是促成他們和解的唯一力量。這就是我不怕我哥的真正原因。因為我不依附他們?nèi)魏稳耍译m然沒錢沒地位，但我是確保我們家和平的平衡力量?！焙０彩治枳愕?，不無得意地侃侃而談。
“你的意思你就是個騎墻派唄。”謙瑾嘲笑道。
“大錯特錯。騎墻派的意思是搖擺不定。而我不同。比方說，戰(zhàn)場上打起來時，雙方實力不分上下。如果想停火的話，就需要一個中間力量來調(diào)節(jié)。而我嘛，就是大家都需要的平衡力量?！?p> 海安說的頭頭是道，謙瑾內(nèi)心十分佩服。但她口里卻不肯服輸。她說：“海安，你把打仗的那一套搬到家里去了，什么軍事呀實力呀的。好像一家人成天都生活在硝煙戰(zhàn)火里似的。難道你家那么可怕嗎？”
“我這不是一個比喻嘛。不然你怎么能清楚地了解和相信我所說的，我不怕我哥的意思呢？”
“你算了吧，這根本就不是我不懂，而是你的思維方式和表達(dá)方式，都已經(jīng)軍事化了。所以你什么樣的話題都可以扯到軍事上去?！?p> “嘿嘿，本來我們就是軍人家庭嘛?！?p> 謙瑾一時被海安堵得無話可說，她很不服氣，腦子一轉(zhuǎn)又想出來一個新問題，說：“你說你是你家的什么平衡力量，你憑什么去平衡？比如說，如果你爸和你媽吵架了，你姐支持你媽，你哥支持你爸，你呢？你怎么去平衡？”
不知道是天氣熱的原因還是海安被謙瑾給問住了。他冒出了一頭的汗。他彎下腰，掬了捧溪水抹了把臉。
謙瑾見海安沒回答，她不禁有些得意。追問說：“你說呀？”
“我當(dāng)然有辦法啦?！币凰查g的功夫，海安已經(jīng)有了主意。他說：“你知道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吧？”
“和平共處五項原則？這是我們的外交政策唄。這誰不知道？和你的平衡術(shù)有什么關(guān)系？”
“當(dāng)然有關(guān)系。雖然是外交政策。但是它所包含的原則，對于處理家庭矛盾也是很有幫助的。像你舉的那個例子，爸媽吵架，我呢，既不維護我爸，也不偏袒我媽。而是根據(jù)這個和平共處的原則，告訴他們：根據(jù)外交部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其中的一條，互不干涉內(nèi)政。你們彼此不要干涉對方的內(nèi)政。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我爸的內(nèi)政是我哥，我媽的內(nèi)政是我姐。他們各自想怎么照顧都沒問題。只要大家互不干涉，就可以和平共處啦！你看，這就是我所說的平衡力量了?！焙０部谒▏妵姷卣f道。
謙瑾被海安逗得笑彎了腰。她說：“又是軍事又是外交。海安我看你可以去從政啦！”
兩個人說話說得熱火朝天，不知不覺地在溪水里走了很遠(yuǎn)。海安這時猛然想起來，自己居然忘記察看溪水邊小路的入口了。
“糟糕！我光顧著和你說話，把找路的事給忘了?！焙０餐Ｗ×四_步，說。
“那我們是走過了嗎？”謙瑾也有些慌張起來。
海安抓了抓頭。他拿出那張手繪的地圖，認(rèn)真地看了看，說：“我們可能已經(jīng)走過頭了。我們趕緊往回走吧。”說著，他不由自主地抓抓頭，吁了口氣說：“肯定要挨我哥罵了?！?p> “哎呀，梁老師損起人來可是不留情面的。”謙瑾想起之前被梁軍貶損，仍然心有余悸。她見海安一副緊張的樣子，同情地安慰他說：“你是他弟，他總得給你些面子吧。再說你不是還有什么平衡力量，和平共處原則什么的嗎？”
“你不知道，我哥真發(fā)起火來，殺傷力可驚人了。他把我姐的男朋友都給罵跑了呢?！焙０舱f。
聽了這話，謙瑾臉色大變，她急切地問道：“你姐的男朋友？是那個周書華嗎？”
“是呵。就是他。”海安說。
謙瑾震驚極了。她內(nèi)心里有如沸水般激蕩，同時也涌起了無數(shù)的聯(lián)想。她迫切地想知道在書華和海平之間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梁軍會罵書華，他罵了書華什么？不僅如此，謙瑾的心里還瞬間感覺到一陣心疼。她為書華感到心疼。因為她知道梁軍言詞的犀利和無情。挨梁軍的罵，書華肯定是很受傷的。一時間，她有很多的疑問需要海安解答。
此時海安的大腦，和謙瑾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當(dāng)海安發(fā)現(xiàn)自己走過頭了時，心里真的十分懊悔。他不是因為害怕梁軍會發(fā)火罵他而懊悔。而是他對自己居然犯了這么一個低級的錯誤而感到汗顏。雖然這只是一次同學(xué)朋友間的秋游活動，但對海安這種在軍隊家庭里長大，一向以嚴(yán)謹(jǐn)守時為原則的人來說，這并不是一件可以輕易諒解的小事。今天的先鋒職責(zé)，海安是以很認(rèn)真的態(tài)度去執(zhí)行的。
海安在家里，正像謙瑾所說的，一直是受到父母寵愛的最小的孩子。正因為如此，在大哥梁軍的眼里，海安不過還是個“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人。海安一直在努力地修正大哥的這一印象?？墒牵裉爝@么簡單的一件事他卻沒辦好，豈不是印證了自己在大哥心里的印象？這才是令海安深感懊悔的事情。
海安在沉思著，如何挽救自己在梁軍心里的印象。腳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謙瑾則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她迫切地想知道梁軍罵書華的細(xì)節(jié)，于是她也加快了腳步，緊隨著海安沿著小溪往回走。謙瑾邊走邊嘗試著張了幾回口，可是，一見到海安沉思不語的樣子時，她又把到了嘴邊的問話咽了回去。謙瑾知道海安是為了錯過了小路入口的事情煩惱。這樣一來，她當(dāng)然不好在這個時候追問海安。
謙瑾也想著安慰海安幾句。畢竟在她的記憶里，還真很少見海安有什么煩心和緊張的時候。他雖然大言不慚地對謙瑾夸口，說他不怕大哥梁軍，實際上他還是害怕梁軍的斥罵的。不然也不至于緊張到這般模樣。
此時謙瑾的心里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小人代表著的是謙瑾的好奇心。她想知道書華被罵的細(xì)節(jié)。而另一個小人則是謙瑾的理智，她的理智告訴她，無需著急，應(yīng)該將所有的問題留待以后再說。兩個小人打得不分輸贏，反而把謙瑾自己給攪得心神不寧。她忍不住口里埋怨道：“看把你急得，不就是沒看見路口嘛？這么小的事情……”
她的話音還沒落，腳下卻是一滑。謙瑾一聲驚叫，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人已是“咚”地一聲，摔倒在溪水里。一時間，水花四濺。
剛才他們一直走的上坡，雖然水滑，但還算順利?？墒谴藭r他們是往回走，一來是下坡，比上坡要困難；二來謙瑾滿懷心事。導(dǎo)致她無暇他顧，走得毫無章法，這才造成自己小水溝里翻船，在水里摔了個屁股墩。
雖然謙瑾還沒等海安來幫，她已經(jīng)迅速地站了起來，可是她的下半身已經(jīng)被溪水全弄濕了。
正在沉思中的海安，被謙瑾這突如其來的一跤，嚇得臉都青了。他連忙扶住剛站起來的謙瑾，看著濕透水的褲子，手足無措地連聲問道：“你沒事吧？你摔著了嗎？疼嗎？”
“這是我今天的第二次摔跤了。我怎么那么倒霉呢?！敝t瑾站起來后，忙著清理身上和手上的泥污。
海安并不知道之前發(fā)生的事情，聽了這話，有些摸不著頭腦：“你怎么會摔了兩次呢？剛才爬坡的時候不算吧？”
謙瑾嘟著嘴抱怨道：“還不是怪你哥梁軍。之前他害我從樹上摔下來！現(xiàn)在又害我摔水里！以后不叫他梁老師，叫他害人精。害人精害人精！”
海安還沒回答呢，就聽見一個聲音說道：“敢在背后說我壞話??？別以為我聽不見?！痹瓉硎橇很姴戎吡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