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六年
朱劭瓊女士驚訝的不是安東一上來就叫“媽媽”,而是他真的會說漢語,而且乍一聽起來一點兒口音都沒有。
她愣了,安東也愣了。好在安東愣了一秒,就連忙解釋道:“那個……因為在公園兒里旻怕您聽見她喝要可樂,才故意用英語說的……”
“那你是不是美國人?”朱劭瓊女士直接問道。
“算……算是吧。”安東倒是很想說他是純正的東北老爺們兒,但問題這也得有人信啊,“但我是在中國出生的……”其實這點也存疑,不過就當(dāng)是吧,“后來才去的美國?!?p> 朱劭瓊女士看了他一眼,有些頭疼地嘆了口氣:“唉,祁旻這丫頭?!?p> 她想的是自家閨女找的男朋友,縱使不是完全的洋鬼子,也是個從小在美國長大的“中美雜交種”。而且讓人更頭疼的是,這小子明明會說漢語,還特么在家跟她閨女說英語,這崇洋媚外的勁兒說出去都覺得丟人。
然而安東不知道朱劭瓊女士心里怎么想的,他看她不說話了,就默默地繼續(xù)用刀削蘋果。削完之后切塊兒裝進(jìn)碗里,而后洗了洗榨汁機(jī),就要開始榨蘋果汁。
這時候站在一旁“監(jiān)視”著的朱劭瓊女士突然問道:“對了……你們以后是打算回美國,還是留這兒?”
安東被冷不丁問一句,差點兒沒手滑把蘋果塊兒倒到榨汁機(jī)外面,連忙說道:“當(dāng)然是留這兒了。到美國去能干什么……對不對。”
他說完之后就后悔了。安東知道他最招嫌棄的就是沒有個正經(jīng)工作,這其實不能都怨祁旻讓他在家?guī)酌?,因為他自己本身也沒什么上進(jìn)心。按理來說安東當(dāng)時高中學(xué)歷,即使不能當(dāng)廚師也能做點兒別的體面工作,甚至可以貸款去上大學(xué),總比送外賣強(qiáng)。但他不想離開中餐館,也不想欠錢,總覺得自己未來還不起,與其背著債日夜“奮斗”,還不如送外賣呢。
這也是因為美國的勞動力成本高,送外賣掙的錢并不少。反正對于安東而言,有錢花、能維持正常生活就行了,祁旻讀博時他還有動力賺錢,祁旻畢業(yè)之后他是真覺得沒必要那么拼命。畢竟祁旻還算混得不錯,她男朋友要是工作不太好,反而比沒工作顯得更丟人。
可是果然,朱劭瓊女士就順著問了一句:“那你之前在美國是做什么工作的?”
這個問題問得順理成章,安東自己給自己挖的坑也不得不跳了:“我就是……在一個餐館兒,嗯……送外賣。”
聽到這個答案,朱劭瓊女士不由得又仔細(xì)看了看他。安東以為這位在中國屬于中間階層的電氣工程師會很嫌棄她閨女男朋友曾經(jīng)的社會地位,然而幾乎沒人想得到,朱劭瓊女士此時反而釋然了些許。
她本來是怕自己家閨女讀博讀歪了開始崇洋媚外,以后要“叛國”到美帝生活。但現(xiàn)在看來她找的這個男朋友在美國也就是混日子,還不如在國內(nèi)混得好。又看安東長的這個模樣,朱劭瓊女士有點兒明白了,合著她閨女就是看上這小子長得好看,既不圖階層躍升也不圖美國綠卡,在她看來也就是玩玩兒而已。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唉。
不過即使是玩玩兒,朱劭瓊女士對于她閨女找了個送外賣的男朋友也有點兒膈應(yīng)。他們家雖然說是中間階層,但中間階層向來是很脆弱的,也真心禁不起造。這小子最好別搞出什么事兒來,朱劭瓊女士想到,而且祁旻既然沒有第一時間把人帶回家見家長,在她看來也多半兒沒有維持長久關(guān)系的意思,希望她玩兒膩了就分了吧。
這么想著,朱劭瓊女士不免問了一句:“哎,小伙子,你跟祁旻……你們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
安東停掉榨汁機(jī)的開關(guān),有些猶豫地回答道:“六年前……那時候旻剛開始讀博吧?!?p> 安東有點兒怕朱劭瓊女士誤會,覺得他那時候是看準(zhǔn)了“投資”未來前程光明的博士一年級學(xué)生。但真要說起來,那時候他也才從不要錢的公立高中畢業(yè),剛開始全職送外賣維生。當(dāng)時安東真的啥也不懂,還嘲諷祁旻讀博的工資都比不上在中餐館里洗盤子。
不過比起他們認(rèn)識的時間點,朱劭瓊女士更驚訝于他們竟然都認(rèn)識六年了。這六年了都沒玩兒夠,是不是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作為老娘,朱劭瓊也知道祁旻的脾氣有點兒怪,之前的秦振君壓根兒沒怎么樣就把她惹得直到現(xiàn)在還記恨人家。而這小子留長頭發(fā)梳馬尾辮兒,看著還挺有個性,但越有個性的人就越容易惹到祁旻。朱劭瓊女士真不理解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跟她閨女玩兒六年都不膩的。
而且如果是一談?wù)劻肆?,朱劭瓊女士也有點兒擔(dān)心這小子給她閨女灌輸了點兒什么亂七八糟的觀點——否則他這送外賣的,也不能說會道,再好看這么多年也看膩了,祁旻這么些年到底圖什么呢!
“小伙子,你送外賣送了幾年?”朱劭瓊女士問道。
“也是六年多點兒?!卑矕|回答道。
合著這是剛開始送外賣就認(rèn)識祁旻了?朱劭瓊女士接著問道:“那你送外賣之前是干什么的?”
這個問題讓安東愣了足足兩秒,而后才不確定地說道:“我在……念公立高中?”
因為原先中餐館的老板離開了,也就沒人能給安東交私立高中的學(xué)費,他高中的最后一年是在免學(xué)費的公立高中讀的。安東有些猶豫是不是該告訴朱劭瓊女士,他其實高中主要時間還是在教學(xué)質(zhì)量比較好的私立高中,學(xué)過些AP課程,勉強(qiáng)還算是個文化人兒。
不過即使不論私立公立,他六年多以前還在讀高中,這個事實就有點兒讓朱劭瓊女士震驚到了。也就意味著,安東剛步入社會沒多久就認(rèn)識了祁旻,而那時候祁旻已經(jīng)是一個被大學(xué)時代的前男友懟過而不會對待男朋友那么隨緣的人了。
這么算起來,祁旻應(yīng)該比這小子大三四歲呢。這三四年對于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而言,正好是認(rèn)識社會的重要階段。朱劭瓊女士突然理解了,為什么她閨女能跟他談這么久都相安無事——恐怕不是因為這小子給祁旻灌輸了點兒什么,而是祁旻潛移默化地給他灌輸了點兒什么。
從他的口音也能聽得出來,的確受祁旻的影響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