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門。
“你好?!?p> 是上星期那個物理男孩。
來訪者太多,Anne只能用特征對他們進行記憶。
“感謝你的如約而至?!毙σ饴习尊哪橗?。
李梓晨搔搔頭皮,“嘻嘻?!?p> “說說你的近況吧。”Anne像上次一樣放下兩個瓷杯,像上次一樣的語調與語速。
李梓晨心中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緩解他的緊張。
“我還是那樣,物理還是那么爛?!彼诡^喪氣,雙目無神,與八九點的太陽差距十萬又八千。
汝本向陽。
Anne從抽屜拿出一個平板,劃了幾下,把平板放在他面前,“你看見了什么?”
平板顯示的是一張照片,一個面容消瘦的女孩氣息奄奄地躺在病床上,眼眸半掩。
“一個將死的女孩?!彼麕缀鯖]有猶豫,普通的看圖說話般,男孩心中疑惑,不明白眼前這位姐姐的用意。
“這張?”
這是半個紅日在海面上。
“夕陽,大海?!?p> “好的?!盇nne收起平板。
“我們開始治療,有必要告訴你的是我接下來用ABC理論幫你走出困境?!?p> “好的。”李梓晨乖巧點頭,正襟危坐,眉梢欣喜。
李梓晨并沒有接觸過心理治療,大多在學校上過較空泛的心理教育課程,這個行業(yè),令他充滿好奇與窺視的欲望?,F(xiàn)在眼前這位疏離又親和的咨詢師撥開囚困他的荊棘,牽引他回陽光大道,那種飽滿的被救贖感充斥胸腔。
“你的家庭給你一定的壓力,母親的辛勞,給你帶來了愧疚,未成年的你無法出去掙錢,而學習考大學,是你目前為止知道的途徑?!?p> 這是病根。
李梓晨點頭,眼神閃過傷痛。別人口述自己的故事并戳破,一開始并不好受的,而自己,也并不會完全坦然。
但心底又因終究別人說破自己,探視自己而欣喜。他也是有人關愛的。
男孩喉嚨滑動地艱難,手腳傳來酥麻的刺痛感。
“六月的高考,就像一個勒住你的繩子,雖然它是活結的,但拉緊繩子勒你的人——一直是你自己。你似乎享受自己束縛自己的過程,因為你想讓它變成你的驅動力,可是你的期待值與目標太高,導致屢屢失敗喪失信心。”換句話說,你甘愿自己打壓自己來獲取向上的動力,卻弄巧成拙。
李梓晨沉默,他很專注地聽、思考,還有疼痛。
她就像把針管插入他的靜脈,叫他滾燙沖動的鮮血冷卻下來。
“你的觀念需要做出改變,就剛剛兩幅圖,病懨懨的女孩不一定是步入死亡,她可能是從鬼門關回來,眼睛緩緩睜開;海上紅日還可能是日出,不一定是落日遲暮?!盇nne又劃出剛剛兩張照片。
他恍然大悟,瞳孔微微放大,身體前傾。
“可能最近的物理考試失利使你懷疑自己,甚至否定自己,導致你焦慮,無助,迷茫,痛苦,無法集中精力,難以入眠?!盇nne頓了頓,“幸好,解藥很簡單?!?p> 李梓晨望著她,聞著花茶香氣。
“就改變一下想法?!?p> Anne歪頭思索,“你真的一事無成嗎?”
“不算吧?!崩铊鞒坑悬c猶豫,對自己保有余地。
“我就覺得,你長得挺好看的,對待我也很禮貌。”Anne彎眸微笑,露出友善無害的微笑。
辦著一個知心姐姐的角色,牲畜無害的樣子。
李梓晨麥色的臉頰泛起紅霞,目光滑落到地板上。
“如果,你的兄弟某一天無緣無故發(fā)你脾氣,你會怎樣?”
“生氣吧?!崩铊鞒空J真想想。
“但你后來知道,原來他那天是因為他的家人突然離去呢,抱歉,有點不禮貌?!?p> “我會釋懷?!?p> “我覺得你發(fā)現(xiàn)了你在這情境中,你的情緒發(fā)生了變化,某些觀念認知上的改變,會致使你的行為、情緒改變?!?p> 李梓晨點點頭,無神的雙目逐漸有了焦點,這是個迷失中找回自我的過程。
“現(xiàn)在按我說的做?!盇nne坐直。
“物理,我可以的!”Anne喊出一句話,帶著自信的力量。
李梓晨猶豫了一下,似乎覺得有點丟人。
“釋放你自己,肯定你自己?!盇nne鼓勵他。
“物理,我可以的!”李梓晨閉著眼睛喊,略帶僵硬。
“說五遍?!?p> 李梓晨喊了五遍,一次一次比一次流暢、響亮。
“當你懷疑自己時,對自己說,不是能力問題,我只是絆倒了一下,我可以的?!?p> Anne望著男孩清澈的雙眼,“我會陪你一起渡過難關?!?p> 其實Anne遇到這樣的來訪者不少,他們只要改變認知就好了。朝陽會當空,不是嗎?
花茶香繞著桔梗,沉淀在桌角旁。
兩只瓷杯空空如也,茶漬固在沿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