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一直在做奇怪的夢。
夢中的我,走在潮濕昏暗的小胡同里,胡同的某處,有只貓兒在叫,不是公園內野貓柔順的咪嗚聲,而是錐子刻在石板上那類尖銳的嘶叫。
我很害怕,加快了步伐,但是那東西,還是跳到我跟前,碧綠的眼珠,死盯著我不放。
“阿武,我總算找到你了?!必堈f。隨后,撲了上來。夢在這兒落幕。
我想我得去看醫(yī)生,這個自幼發(fā)作的夢,就像毒草,隨著我的長大,根基越發(fā)深遠,再不把它拔掉,我的精血,大概會被這怪異的蔓藤吸干。
醫(yī)生,是個干凈的男人,是的,從臉到身體,一身的白,不見瑕疵,身上濃厚的消毒水味,令我忍不住掩鼻。
“消毒水是醫(yī)生最好的香水?!彼溃坪跤悬c不滿,我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心理醫(yī)生抹消毒水的。
這名小男人青著臉,扶了扶金絲鏡框,“好吧,小姐,說說你的疾病?!?p> “我沒有病,只是老做惡夢?!?p> “做惡夢就是病,正常人不做夢。說說,你都夢見什么了?!彼f后一句話時,神情亢奮,眼白發(fā)亮。
“一條黑乎乎的胡同,一只說人話的貓,可怕極了?!?p> “我敢打賭,你一定是做了虧心事,坦白吧,你小時候做過什么壞事。”
“你憑什么這么說,不覺得沒禮貌嘛?!?p> “哈,真是個潑婦,作為病人,服從醫(yī)生是最明智的做法?!?p> “不過也難怪,你是病人嘛,我作為醫(yī)生,還是得耐心點的?!贬t(yī)生自言自語道,語調也從開始的劇烈變得緩和,我覺得我似乎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他真是醫(yī)生嗎,無論怎么看,他那變態(tài)的眼神,都和夢里的貓兒十足相似。
“我想我該告辭了?!蔽业刮丝跊鰵?,身子緩緩朝門邊挪動。
“這么快,還沒開處方呢?!?p> “不用了……我想我只是失眠?!?p> “莫非你信不過我?!彼榫w開始變得沮喪。
“沒,沒有的事。”我急得奪門而去,不敢多看他一眼。
這究竟是什么亂七八糟的醫(yī)院哪,我喘著氣,好奇地走到大門前,對著招牌一字一頓念了起來,“南山精神病院?!狈讲拍俏?,不會是冒充醫(yī)生的精神病吧,想想都不寒而栗。我想,我得打個電話給小治,心神不寧的時候,聽聽他的聲音是最好的。
電話在嘟三聲后接通了,傳來的卻是年輕女子的聲音,我知道,那是小王。
“喂,是媽嗎,有事嗎?”我總疑心她多余的兩聲“嗎”是故意加上去的,被同齡的女子叫“媽”,真是說不出的刺耳,誰叫我是小治的后媽呢,即便相愛,也無法結合,老頭子死的時候,特地送了幢別墅予我,明地里是給我個安身之地,實則是有意支開我。我沉著性子,淺聲說,“沒呢,只是近來犯頭疼,想找你們出來散散心?!?p> “頭疼啊,那是寂寞,養(yǎng)貓吧,養(yǎng)了那可愛的東西,包好,包好。”潑婦做作的調調在電話另頭作怪著,我忍不住,掛斷了電話。
“養(yǎng)貓嗎?”我省起一個壞主意,不禁失笑起來。
?。ǘ?p> “醫(yī)生,事實上,我在懷疑我是不是瘋了?”我頭低低地,對著矮小的男子說,他身形瘦削,干凈的白大褂上,彌漫著消毒水的清香,近來我迷上這個味道,每天,我都不厭其煩地往我和老公的床上噴,因為那只該死的貓。
“你無須懷疑,女士,你是瘋了,所以,需要我的治療?!彼判臐M滿地說,要是過去,我會不爽他這態(tài)度,但現(xiàn)在我很脆弱,是的,醫(yī)生,容我和你描述這么一件怪事,關于我家的貓,嚴格來說,是我丈夫的后媽。她一絲不掛,裝作貓咪的樣子,賴到了我們家。
“哦,你確定那是你丈夫后母?”
“是的,我肯定,那個鄉(xiāng)下女人,以前是二奶,現(xiàn)在是只貓,每天,她都在搔首弄姿。勾引我的丈夫?!?p> “恩恩,那你丈夫對后母的看法呢?”
“他說貓兒在撒嬌呢,是的,更要命的,他還把鄰居們找過來,看他,還有這只裸體的貓?!?p> “恩恩,然后呢?”
“然后鄰居們都說,這不過是一只貓?!?p> “既然多數(shù)人都這么認為了,那我大致可以判明,那就是一只貓,毫無疑問,小姐,您是不擇不扣的神經病,我建議你住院?!?p> “住…住院?!蔽叶哙轮?。
“可我沒病啊!”
“不,你有病,你最大的病,是心病產生了幻覺,相信我,我會用醫(yī)者的愛來令你好轉?!毙∧腥死∥业氖值?。我不知為何,被他感動,哭泣起來。
我不在乎是在家或精神病院,我只想有個人說話,我就這樣,很感性地進了南山精神病院,然后,第三天,我的丈母娘武小姐也被送了進來,癥狀是因為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只貓。盡管兒子和鄰居們一開始都盡量把她當人對待,可惜沒有起色,這便是我最后清醒的歲月。
?。ㄈ?p> “親愛的小治,事情一切穩(wěn)妥,她們時下已經是真正的神經病,什么時候,我們一起去荷蘭結婚吧!”
太黃君
這是多年前的舊作,鑒于這個月加了九天班,于是發(fā)出來湊數(shù)一下,這篇小說的初衷,是來源于歷史上王皇后和蕭淑妃對武則天的詛咒,于是給轉世的武則天構想了一個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