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寶玉之優(yōu) 王氏之憂（中）

　　榮府趙姨娘院，白衣少年微微甩著將將洗過的毛筆。又嫌朝陽刺眼，抬手以袖遮目。

　　自上次賈母榮慶堂問責(zé)，已是過了三四日。賈環(huán)愈發(fā)在府上低調(diào)行事，府上的貴人們似乎也忘記了賈環(huán)前些日子惹出的熱鬧，仍然每日自顧高樂。賈環(huán)自然樂的做這個透明人。

　　只是此時，賈環(huán)看著院外來的那個可親面龐，面上頗有幾分無奈，卻又生不出反感。

　　一抹婀娜的身形自院外走來，正是豆蔻年華的少女，天生一副大家閨秀的端莊氣派，面上柔柔帶笑。

　　“環(huán)弟，來我院里吃些桂花糕?！?p>　　自賈母明確表達(dá)了不待見賈環(huán)以來，趙姨娘的小院就很少有人來往，上到榮府媳婦小姐，下至管事丫鬟，都對賈環(huán)母子避之不及。連累的趙姨娘在府上也行事頗有不便。

　　獨獨自己的這個二姐姐時常來找賈環(huán)，領(lǐng)著賈環(huán)在自己的院里玩耍聊天，頗為疼愛。

　　賈環(huán)由著迎春牽著自己的小手，在府里走動。迎春問些什么，說些什么，俱是淺笑點頭，一一應(yīng)答。

　　迎春心中多是帶有幾分對賈環(huán)的同情，這么小的幼弟，如今丟失了老祖宗的寵愛，日后自然是不會好過。是以多傾注了幾分憐愛。

　　此時正當(dāng)金秋時節(jié)，今日中秋團(tuán)圓。

　　正當(dāng)中秋，賈政自然休沐在家，正從夢坡齋往榮慶堂去，卻見著一大一小兩個小人兒牽手迎面而來。

　　“給老爺請安。”

　　大的鐘靈秀美，小的則頗有儒生風(fēng)范。

　　賈政面上帶笑：

　　“今兒過中秋節(jié)，老太太請了了戲班子、打十番。你們兩下午可去同他們高樂一番。”

　　迎春忙笑道：“老爺平日辛苦，今日可要與我們團(tuán)聚一番。”

　　賈環(huán)則是面露難色。

　　賈政含笑臻首間見了賈環(huán)面上顏色，心下疑惑。

　　“怎么，環(huán)兒，可有什么問題？”

　　賈環(huán)躬身道：“老爺忘了，老太太叫我少在她跟前來往?！?p>　　賈政聞言面上一愣?！笆橇?，老太太....”搖搖頭又重新溫聲笑道：“無妨，你自與你二姐姐去便是。如若有人問起，你就說是我叫的。今日中秋，一家人總歸是要團(tuán)團(tuán)圓圓的。”

　　說罷，便匆匆離去。

　　.....

　　迎春牽著賈環(huán)到了她的小院，便遣人盛了桂花糕來。

　　“環(huán)兒，快吃?！?p>　　迎春只手捧著臉，笑顏如嫣，卷指把玩著肩上一段青絲，目光灼灼的望著賈環(huán)。

　　賈環(huán)只得老老實實的拿起塊桂花糕慢慢咬著。

　　一面聽著迎春輕言軟語的咨問長短，一面冷眼打量著自己的這個二姐姐。

　　“環(huán)弟，昨個可又挨了夫子的板子。”

　　“環(huán)弟，桂花糕可好吃。”

　　“環(huán)弟...........”

　　賈環(huán)只是自顧吃著手上的點心，以笑代答。

　　.....

　　“姐姐為何不去同他們一起高樂高樂?！?p>　　迎春面上一木，眼神微恙。

　　.....

　　賈環(huán)咳嗽兩聲，淡聲道

　　“今日中秋，老爺說下午有唱戲的來，但想來寶二哥，林姐姐此時已經(jīng)在同老祖宗說笑頑樂了，姐姐為何不一同去?！?p>　　迎春柳眉微蹙，視線向遠(yuǎn)方延伸，嘴角也是微微收起。

　　“左右不是什么相干的人物，去與不去又有誰會理會?！?p>　　.....

　　門外噔噔噔跑進(jìn)來一個丫鬟，這個丫鬟賈環(huán)是認(rèn)得的，她是迎春最為倚重的副小姐，司棋。

　　“慢些跑，小心摔著了?！庇好ι焓址鲆话?，略帶責(zé)備道。

　　“小姐，老太太遣人來喚，說要請了戲班子來，叫府上的少爺小姐都去點戲。”司棋面上帶著歡喜，顯然是對看戲很有興趣。

　　賈環(huán)起身撫了撫幾面。

　　“二姐姐，我們且先去老祖宗那邊吧，去晚了終究有些失禮?！?p>　　迎春卻只是沉默，遠(yuǎn)眺看綠。

　　.......

　　榮慶堂，賈母高坐于堂上的軟榻，眉眼含笑，儼然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寶玉靠在賈母的懷里打滾撒嬌，堂下婆子丫鬟湊在賈母身前說些討巧吉祥的話，哄得賈母分外歡欣。夫人姑娘們也笑著看寶玉討巧賣乖不覺他一個男兒作這小兒女態(tài)有什么不妥。寶玉向來是好的，從不仗著老太太寵她、地位非凡而去欺壓旁的。對待姊妹們也頗為關(guān)愛忍讓，有好的最先想著的都是他的這些姐姐妹妹，就連黛玉，也因?qū)氂襁@些日來的好吃好玩的都緊著她讓著她，放下了心里的成見。

　　寶玉站起身，許是說了什么有趣的話兒，只惹的賈母笑的瞇瞇眼，姑娘們捂著嘴吃吃的笑。大家都覺著寶玉知道疼人，是極好的。

　　此時堂中卻來了兩位不速之客。迎春同賈環(huán)上前兩步，給賈母請安。

　　賈母笑道：“二丫頭怎么才來，再晚來一步我準(zhǔn)備的大紅封就要被你寶兄弟和妹妹們搶光了。”說罷堂中眾人笑的前仰后翻。

　　寶玉跳起來不依道，“我搶來還不是怕二姐姐來的晚了，給二姐姐留著的?！?p>　　王熙鳳咯咯笑著：“可不是呢，老祖宗，我才從您手上接了兩個紅封，寶兄弟就跳起來把剩下的一把攏入懷中。想來就是怕姊妹們搶完了，提前先給二妹妹收著的，寶玉最是體貼姊妹的了?！?p>　　堂中人見王熙鳳說的有趣，都笑的肚子疼，黛玉更是連眼淚都笑出來了。寶玉被姊妹們笑的羞紅了臉，低聲哀求道：“鳳姐姐，可別打趣我了?！?p>　　迎春淺笑著道“謝謝老祖宗的紅封，也謝謝寶兄弟替我保住了這紅封?！碧孟满L鶯燕燕，一陣歡聲笑語，氣氛熱鬧。

　　格格不入的，是站在堂下行禮的賈環(huán)。無人應(yīng)他，甚至無人看他。只有些許丫鬟婆子瞥他一眼就收回目光，眼中全是鄙夷。

　　.....

　　一直到賈母的眉頭皺的快成山峰了，堂中眾人才肅靜了下來，尋找有什么不對。將目光投向堂下那個行禮的身影，方才恍然大悟。

　　在賈母、王夫人之流眼中，這賈環(huán)屬實是不知分寸。既然老太太發(fā)話了，叫他少在面前走動。他若是識趣，自然就不會來這礙人眼?；厝ソ兴莻€姨娘去后邊廚里給他多弄些吃食，安安分分的在自個院子里過中秋，不是好得很。

　　賈環(huán)此時也很頭大，他哪里又想到這兒來。只是如果中秋都不能給老太太磕個頭請個安，他和趙姨娘在這榮府中恐怕就真的沒有容身之地了。

　　賈母皺著眉撇了半天嘴，終究是沒說什么，今日畢竟是中秋節(jié)，大家臉上都要好看。大戶人家，總歸是講究個體面。

　　迎春伸手悄悄拉了下賈環(huán)，賈環(huán)才如釋重負(fù)的同迎春一起站到了賈家的后輩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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