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兮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頭頂?shù)脑铝?,無垠的夜空中沒有星星,只有一輪巨月懸掛在正中央,像是眼睛一樣監(jiān)視著地上的凡人們。
她莫名的有些心慌,似乎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一雙無形的眼睛盯著。
“吃點東西,明天我?guī)闳ツ戏??!?p> 沈清詞遞過來了一個綠油油的玩意兒。
蘭兮猶豫著拿了起來,在微弱的月光下才看清了那個綠油油的東西——是一團菜葉。
“菜葉?”
“……里面有肉?!?p> 她看了沈清詞一眼,低頭拆開了外面的一層菜葉,但里面還是裹得嚴嚴實實的菜葉。
“還是菜葉?!睕]有肉。
“……在里面!”
被沈清詞這么一兇,蘭兮無奈地繼續(xù)剝著那個玩意。
拳頭大小的一團菜葉,里面的肉只有拇指大小。
她看著躺在層層菜葉之間的肉,真想把這丁點大的肉給扔了,但這畢竟是沈清詞的好意,遂嘆息一聲,安慰自己:蚊子肉也是肉,湊合吃吧。
扔掉了外面包裹著的菜葉,她小心翼翼地捻起了那塊肉,放在了嘴里,略帶有些嫌棄嚼著。
沈清詞則是直了眼睛,愣愣地看著她,問道:“你這是干什么?”
“嗯?”什么干什么?
蘭兮不明所以地看著沈清詞,他眼睛緊盯著地上的菜葉,一副她罪大惡極的樣子,指著那些菜葉,朝她吼道:“這些也都是能吃的!”
蘭兮被他吼得一個機靈,停止了咀嚼的動作,愣愣地看著他,嘟囔道:“柳溪閣里只有馬才吃這些東西,我是人,吃這等爛菜葉做什么?”
早先就聽劉琨說這個蘭兮從柳溪閣過來,之前過得都是錦衣玉食的日子,叫自己多擔待些。
他現(xiàn)在總算是領(lǐng)會到了這份嬌氣了。
沈清詞一時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十年前他要是沒有進黑木崖,現(xiàn)在也不至于活成這個落魄樣子。
外面繁花似錦,里面卻是人間地獄。
他靜靜地看著蘭兮,思緒萬千,最終也只能匯成一聲嘆息。
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沈清詞彎腰拾起了她丟下的菜葉,悉數(shù)捧在手心,如嘗珍饈般,極為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片菜葉塞進嘴里,閉目,細細品味著。
蘭兮看他這樣子心里也不好受,抿了抿嘴,將自己袖子里的一塊干肉拿了出來,扔給了沈清詞。
“這是我平時帶在身上的零食,你要是不嫌棄,你就吃了吧?!闭f完,從沈清詞手里奪來菜葉,直直塞進了嘴里,囫圇吞棗吃了下去。
這還是臨走的時候晏清塞給她的,說她胃口大,嘴巴總是閑不住,當值是件耗費體力的活兒,讓她帶些零嘴,餓了就吃點。
沒想到在這里還發(fā)揮了保命的作用。
沈清詞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上的干肉——這在黑木崖時無比珍貴之物,他已經(jīng)不記得有多久沒見過腌肉了。
就在自己愣神間,蘭兮卻從自己手里拿走了爛菜葉。
她又要做什么幺蛾子?
但令沈清詞大跌眼鏡的事情發(fā)生了,那個少女一改之前的嬌氣,大口大口地咀嚼著那些爛菜葉。
吃完了,她抱手倚在樹上,一臉臭樣,顯然沒有吃飽。
她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的家人呢?”
“啊?”沈清詞有十年沒和人好好說話了,猛地被一問,還有些不適應(yīng)。
“你的家人呢?”她坐了下來,再次問了一遍。
沈清詞沒有料到她會問自己這個問題,常年的逃命生涯使他有些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只是想到以前的事情,沈清詞一愣,心中漸漸充滿了悲傷,臉上肌肉勉強牽扯出了一個難看的表情。
“早些年戰(zhàn)亂,家里父母全死了,只剩下一個妹妹……”說到這里,沈清詞有些說不下去,紅了眼眶,嘴里的腌肉也變的食之無味起來。
他的妹妹,他可憐的妹妹……她還未成年,丁點大的孩子,就被一群土匪……
后來他舉目無親,就到了黑木崖,沒想到這一晃就是十年之久。
世事無常啊。
蘭兮聽了他的經(jīng)歷,心里很不好受,哎——可憐的沈清詞。
更可憐的她。
“我弄不好也是有家人的……若是我記得以前的事,早就去找他們?nèi)チ恕!彼行╇y過地垂下了眸子,撐頭,若有所思,“蘭兮這個名字其實不是我的名字,閣主說我從江里漂下來,頭撞上了石頭,忘記了以前的事情。后來就給我取了這個名字,取自……”
許言風(fēng)之前說的那段詩詞太過拗口,蘭兮想念出來,但奈何肚子里墨水不夠,嘗試幾次之后,卻還是被沈清詞念了出來。
“乘赤豹兮從文貍,心儀車兮結(jié)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p> “蘭兮?!?p> 沈清詞,沈清詞……真不愧叫了這么儒雅的一個名字,當真是一肚子墨水,比她強多了。
沒想到這個“野人”比她還懂詩歌……蘭兮表示她很汗顏。
兩人靜默許久,沈清詞抵不住困意,先倒下了,掖了掖他破布般的衣服,縮成一團,閉上了眼睛,嘟囔道:“睡覺吧,明早起來還要趕路?!?p> 蘭兮看著頭頂明亮的月亮,卻遲遲不能入睡。
她應(yīng)該也是有家人的,但她的家人在哪兒呢?為什么不來找她?
還是說她的家人也遭遇了不測了?
諸多疑惑縈繞在她的腦海里,煩得她怎么也睡不著。
沈清詞頭一著地就開始打呼嚕,更加吵得她睡不著,心煩意亂,恨不得起身殺了沈清詞。
算了算了,睡吧,只要忍上個十天就好。
十天之后,她就能離開這里了。
這般想著,蘭兮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沈清詞果然一大早就起來了,只不過常識告訴蘭兮,這不叫早上……這叫半夜!
天還是黑著的,月亮甚至還掛在天上,就著滿天星辰,沈清詞將她搖醒了來。
她睡得不安生,眼珠在不斷地顫動,臉色煞白,像是做了噩夢。
“醒醒!”他猛地一推她,將夢中的她拉回了現(xiàn)實。
蘭兮這一推,猛地睜開眼睛,瞳孔還在劇烈的收縮,像是魚脫離了水一般,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不時便出了一身冷汗,半天不得回神。
“你怎么了?!”
良久,她終于恢復(fù)了平靜,有些不明所以地眨著眼睛,不知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在現(xiàn)實。
凝神,見是沈清詞,如夢初醒般,打了個哈切,一邊揉眼睛一邊問道:“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
“我們得出發(fā)了?!鄙蚯逶~見她恢復(fù)了正常,將她拉了起來,繼而警惕地看著周圍。
蘭兮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奇怪的地方。
只是這林中氣氛異常,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
她摸黑站了起來,跟著沈清詞向前走去。
兩人一前一后走著,沈清詞在前面摸黑開路,蘭兮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
沈清詞雖然在前面開路,但還是注意到了蘭兮的異樣——她今天話特別少。
想她昨天初來的時候,啰啰嗦嗦有說不完的話,不斷抱怨,沒完沒了地吵鬧。
今天她跟在自己身后,竟一句話都不說,腳步輕盈,只發(fā)出細微的呼吸聲……他甚至一度以為自己身后跟了只鬼。
這倒是讓沈清詞有些不適應(yīng)這樣的她了。
不過這也是件好事,至少世界清靜了不少。
兩人靜靜向前走著,卻不想身后的蘭兮忽的大叫一聲,猛地將沈清詞撲倒在地,抱著他迅速滾到一棵樹后。
“干什么?!”沈清詞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舉動,但卻能感覺到蘭兮緊張。
就在一瞬的功夫,她全身的肌肉突然收緊,警惕地看著黑暗處,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