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我店子小,目前也就兩道菜能吃。”
陸離指了指墻上的菜單。
“愉悅西紅柿598一客……人生不易169一客……”刁寬巖念出了聲,然后錯愕地看向了陸離,目光中的潛臺詞似乎是:陸離你莫不是在逗我?
“刁伯伯,您不知道,愉悅西紅柿是本店的招牌菜,名氣響徹整個九婁,至于‘人生不易’,乃是本店剛推出的新菜品,到現(xiàn)在還沒客人吃過呢,不過品質(zhì)那可是沒得說,包您吃完,絕對不會后悔?!?p> “你確定?”刁寬巖皺著眉頭問道。
“咳,你還能不了解我,我這人從小就不貪錢,賣這個價格,肯定在口感上不止這個價!”
陸離嘴上這么說,心中卻默默地感嘆道,果然時間是把殺豬刀,就連我吶,也是會變滴。
不過他的說辭,顯然說動了刁寬巖,人回頭用眼神征求起了鄭所的意見,后者點了點頭。
“行,那你就各來兩份兒?!钡髮拵r說,“先上茶,完了你去忙你的吧?!?p> 陸離喜笑顏開地給倆人各倒了杯白開水,轉(zhuǎn)身進了后廚。
等過了約莫半個小時,刁寬巖拉開后廚的門簾,擠了進來。
“菜什么時候好?”他迎頭就問,“這都半個鐘頭了,你刁伯伯都快餓出低血糖了?!?p> “早著吶?!标戨x回道,手上卻沒停下來,“我算算啊,全部做完的話,還得一個鐘頭吧?!?p> “一個鐘頭?”刁寬巖也是沒脾氣,“你這孩子,菜這么慢,你也不早說?!彼f到這兒頓了頓,勾勾手指,陸離會意地把腦袋湊了過去。
“小陸……外面這位鄭所長,別看才三十來歲,可是個大人物,連我都不得不有求于他,你千萬別把這攤子給弄砸了啊?!?p> “刁伯伯,你放一百個心吧,這菜您兒子吃了都贊不絕口,這鄭所還能有您兒子的嘴刁?”
刁寬巖這才展開了縮緊的眉頭:“刁森知道你來九婁?這臭小子,也不跟我說一聲——你爸媽也真是,本來是上大學的年紀,怎么由著你來這兒開飯店了。”
“我爸媽過世了。”陸離轉(zhuǎn)過臉,繼續(xù)處理起了菜品。
“過世了?什么時候的事兒!”刁寬巖吃了一驚,接著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
“對不起啊小陸,刁伯伯是真不知道,這些年凈顧著忙呢,也沒跟你爸媽聯(lián)系過,要不是刁森朋友圈里掛有你的照片,我恐怕連你也認不出……”
“沒事兒?!标戨x擠出一絲微笑,“不然您到外面等吧,后廚挺熱的?!?p> “哎,那行,你忙,等回頭我再單獨來找你聊?!?p> 刁寬巖掀起門簾出去了,陸離還聽到他若有若無地感嘆了一句:“真是自古好人多薄命,這孩子可真是命苦,命苦吶……”
陸離抽了兩下鼻子,若說他想起來自己的爸媽,心里一點也不難受,那是假的。
假如他爸媽當年沒走的話,想必自己應(yīng)該和刁森一樣,正讀著大學,享受著人生最快樂的那幾年時光。
所以有時候人生真的很難說清楚,但無論怎么樣,都得硬著頭皮走下去。
陸離這心境有了動搖,手上功夫也受了些影響。
四盤菜,都沒做到完美的狀態(tài)。
說來也怪,似乎這次菜品的瑕疵,反而令陸離心中安寧了一些,某種直覺告訴他,這菜若是做成了完美狀態(tài),就這么端出去的話,恐怕會給他引來什么麻煩。
“來咯,菜來咯。”
陸離端著盤子走出了后廚,依稀到刁寬巖在說:“鄭所,這纏首黑蓮花的第三葉……不知道基金會……”
看到陸離走出來,刁寬巖忽然不說話了,朝著鄭所尷尬地笑了笑。
“趁熱吃。”陸離把盤子擺在桌上,回了前臺,裝作看風景,其實余光卻總是不時地打量著這位鄭所。
這人長得十分有味道,身上帶著一股神秘的氣質(zhì),仿佛坐在那兒,連周邊的溫度都比其他地方要低上一些。
但他給人的感覺卻很討厭——雖不張揚跋扈,卻愛拿鼻孔看人,按說刁寬巖從年齡上說,也配讓他叫一聲叔叔,但這貨絲毫沒有給予對方應(yīng)有的尊重。
陸離心說,一看就是小時候思想品德課沒好好聽講。
“鄭所,不然咱把正事兒往后放放?這飯菜啊,就得趁熱吃,等放涼了,就不好吃了吶?!?p> 刁寬巖掰了雙筷子,遞到了鄭所手上,后者沒有答謝,用很是文雅的姿態(tài),吃起了盤中料理。
陸離默默地戴上降噪耳機。
心里默默地說了句,刁伯伯啊,對不住了啊。
他看到,刁寬巖先是吃了口西紅柿,瞬間便進入了石化狀態(tài),接著,便帶著沉醉的表情,一邊大口呼吸,一邊開啟了風卷殘云模式。
而反觀那位鄭所,竟掛著他一貫的面癱神色吃著料理,竟似對刁寬巖的魔性表現(xiàn)視若無睹、充耳不聞。
刁寬巖沒過一會兒便舔干凈了盤子,這才癔癥了過來。
他用瀕死的神色,扭頭看向了陸離,陸離拽掉耳機,攤了攤手,表示此事與我無關(guān)。
“不是,鄭所,這……這讓您見笑了?!钡髮拵r不好意思地搓著手說。
“沒關(guān)系,菜的確好吃?!?p> “您喜歡就好,您喜歡,咱這次就沒白來。”
風衣男站起了身子,刁寬巖嘴里說著“我來結(jié)賬,我來結(jié)賬”,也要跟著站起來,卻被前者拍了拍肩膀,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
鄭所徑直走到了收銀臺。
“1534元?!标戨x摁完了計算器,“零頭我給你去了,算你1500?!?p> 錢沒等到,卻等到一只伸直了的右手。
陸離一抬頭,對上了那雙深如潭水的眼眸。
“我叫鄭殷城,你叫什么?!?p> “噢,我叫陸離,剛才刁伯伯進門喊過我的名字,您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兒啊?!?p> “你這菜怎么做的。”
“商業(yè)機密……”陸離無語地打量起了這人,心說你這人是不是有毛???哪有吃完飯就找廚師要配方的?
“我很想知道?!?p> “那我也不能告訴你?!标戨x笑了笑,“就算我告訴你了,你也學不會?!?p> 陸離一直沒去接人遞過來的那只手,鄭殷城也不嫌尷尬,手就一直伸著。
倆人就這么大眼瞪小眼,直看了有三十秒種。
“1500。”陸離又摁了遍計算器,把視線挪開了。
鄭殷城也縮回了手,說了句:
“我會再來的?!?p> “那你得趕緊,我這店啊,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被刁伯伯給拆了?!?p> 陸離打趣地說,歪過頭,見刁寬巖一個勁地朝他擠眉弄眼。
“您說是不是,刁伯伯?”陸離裝作沒看到,扯滿了嗓子喊道。
“你這孩子!你……咳!”刁寬巖沒了脾氣,扭過臉,扶額。
這時,鄭殷城第一次露出了笑臉,他笑起來很好看,滿口白牙:
“你這店,不會拆了,我說的?!?p> “你說了算?”陸離又高聲叫了一嗓子,“刁伯伯,他說了算嗎?”
“算算算,當然算!”刁寬巖趕緊回道。
“算就行。”陸離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又摁了兩下計算器,“那我謝謝你,給你打個折!”
計算器抬起,顯示屏里排著一個數(shù)字:
“1499?!?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