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丸”正在瀝青山路上,滾動而下,逐流而行。
它當前的時速不低,內(nèi)部的乘客卻別說是心慌了,連點顛簸都感受不到,就像在坐一架沿固定路線行進的纜車。
前后兩排懸空長椅,隆與梨花在前,神官獨自居后。仨人的腳都夠不到地,卻沒一絲被逼崖邊的感覺,因為這對水晶椅全程都紋絲不動,坐著便如在咖啡廳的高腳椅上休養(yǎng)生息。
“我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鄙窆俨辉倌曈昃埃D(zhuǎn)正頭說,“釋懷雖屢見不鮮,但終究不是空穴來風?!?p> “當初背叛、放棄了我的那幫人,在我被困井下的這千百年里,全都死干凈了。我沒法下地獄去敲他們的門,好殺人解恨,現(xiàn)在更連他們或發(fā)自真心,或被迫違心說出的道歉…一句都聽不到。”
比起殺意,他那對幽幽紅瞳里,更多的還是固執(zhí)。
“這也是我現(xiàn)在像個怨婦一樣,死咬不放的原因?!?p> “我沒法釋懷,自然積怨許久?!?p> “你們這些人類…讓我惡心?!?p> “可我顯然不是當年那些達官貴人的其中一員呀,你現(xiàn)在對我傾訴這些,真沒多大用。”裴隆手上不知拿著啥,側(cè)過臉,含笑說,“不僅如此,我反而還算得上是…你的恩人?!?p> 他哈哈一笑,接著表示:“雖然你很快也回報了我,幫我撿回條命就是了?!?p> “所以我才會邀請你,”神官盯著他的眼睛,搖搖下巴說,“跟我一起…歸隱山林?!?p> “你甚至還能拉上旁邊那名小女友?!?p> “她雖然平凡至極,但你體內(nèi)流淌著我的秘血,而我也能使用那位神明留下的黑匣?!?p> 他當即瞟了眼腿邊的“機關(guān)”,回過頭補充:“而有‘道具’的幫助,外加我們自身強度完全夠格,我不敢說百分之百,至少絕大數(shù)敵人,他們?nèi)舾掖驍囄覀兊奶飯@生活,潰逃,或被殺得片甲不留,是他們唯二的結(jié)局?!?p> “而就算上門滋事的是啥鎮(zhèn)山魔物,或者低階神明…我們不是對手,但我也有自信助你們死里逃脫。”
“這是這復古世界里,無數(shù)人夢寐以求的美好生活,遠離了喧囂,更避免了戰(zhàn)亂、死傷。我們自給自足,自得其樂。”
“這同時也是我向往著的獨立與自由?!?p> “當然,我尊重你的決定,盡管我為此進行了番長篇大論?!彼募t瞳如鬼火般飄動,說到這時,卻黯淡了些許,“我不看好你,這句話我今天已經(jīng)重申第三遍了?!?p> 他嘆氣一聲:“可…誰讓我們已經(jīng)是共生的個體了呢?”
“你若不愿意,我永遠都無法強求?!?p> 其實早在神官話音落下之前,裴隆欲言又止了幾次,全被前者打斷了,不得不把話往下憋。隆兩頰正通紅著,因為神官的那句,未經(jīng)考察的話。
“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guān)系啦……”隆飛速瞥了肩旁梨花一眼,撓撓頭,苦笑著說,“我覺得…我和梨花…目前應該算是那種,無處可去,所以暫時結(jié)盟的親人關(guān)系……”
梨花也難為情的偏過頭,額側(cè)頂住了彈丸的表殼。
“我需要的是一個答復?!鄙窆偻庥挠?,鄭重的說。
“不是不行?!迸崧‘敿词掌鹆诵δ槪届o似井。
神官紅瞳微亮。
“但…”裴隆繼而補充,“要在我殺了這個人以后。”
說完,他把一路擺弄著的道具,舉到神官面前。那是一張邊緣枯黃破爛的皮質(zhì)地圖,其名為“正道”,只要心里有急于想找到的東西,無論那是一個人、一件事、乃至“物”,它都能提供出與之有關(guān)的詳細信息,并精確指出目標所處的方向。
“江勇,男,二十六歲,身高一百八十厘米,重視的人:已經(jīng)被埋于井下的弟弟;仇視的人:盛仁;沒有特別喜歡的食物與事物,沒有怪癖、體臭?,F(xiàn)為‘紅龍’的唯一繼承人,掌握著操縱元素的權(quán)能。為人處世冷酷無情,且比誰都小心謹慎。決心做某事時,擁有著遠超同齡人的動力與意志力……”
這是地圖上自動浮現(xiàn)的文字內(nèi)容,從左到右分別為:一張稱得上俊美的冷臉,即江勇的長相,文字,整片分區(qū)的略縮圖,上面以他的名字精確標出了其當前位置,文字。
神官快速掃了一眼圖紙內(nèi)容,抬起頭問:“你和他有仇?”
“深仇大恨?!迸崧≥p聲回答,一臉的冰冷,不復先前那少年獨有的羞澀。
“那他命不久矣了。”神官漫不經(jīng)心的接話。他還未把隆當作朋友,沒有一絲“為好友報仇”的念頭,只是…如果殺一個徒有權(quán)能的青年,就能讓他得償所愿,再擁抱自由的話,那他當然是再樂意不過了。
*****
暴雨不絕,白天如昏夜,大街上空無一人,藥店也緊閉了門。
江勇靠坐于二樓窗臺邊,聽見了側(cè)方傳來的明顯腳步聲,轉(zhuǎn)頭看去。
走來的原來是藥店老板的女兒,一名如花似玉的少女。她雙手捧著幾件換洗衣物,其所屬者正是勇,臉上掛著些擔心。
“您不去…休息嗎?”少女詢問。
勇現(xiàn)在仍是傷員,身上衣物僅一條廢棄店鋪里撿來的運動褲,赤膊上斜著橫著纏滿了繃帶。少女認為他需要休息,不僅是醫(yī)者仁心,更是出于…感激。
她知道勇不是一般人,從后者初來乍到時,直接在背后豎起石墻,封住家門,她就知曉了這點。當時她被嚇得原地下蹲并抱住腦袋,不爭氣的瑟瑟發(fā)抖著,滿心以為勇要搶奪她的住宅,并殺人滅口。
可勇看著一臉不善,卻似乎是個…好人?他進門后沒走幾步,便一頭栽倒在地,少女這才發(fā)現(xiàn)他臉色蒼白原來不是假象,且虛弱不已。伴隨而來的還有貼地鋪開的血,勇的胸前居然有箭傷,顯然是一名與仁將軍交戰(zhàn)過的超能力者。
報案…要報案……
少女第一時間是這么想的,可她剛小心翼翼地站起來,打算找個小窗口跳出去時,背后卻傳來了哭聲。
少女回頭,發(fā)現(xiàn)江勇…居然在哭,且嘴里一直念叨著某個人的名字,同時,表以慚愧。他都傷成這樣了,卻還滿心想著去救誰。作為仁將軍的忠實追隨者,少女的心理第一次產(chǎn)生了猶豫。
盛仁…人如其名,當然是當仁不讓的好人。
那么與他交手過的敵人,就一定是…壞人嗎?
少女很快便做出了個大膽的決定,她想試著去救一下江勇。
不僅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因為…
其實她和父親經(jīng)營的這家藥店,近些年來生意越發(fā)不景氣,現(xiàn)在更要面臨財政危機。
她已經(jīng)目睹過了江勇的神通廣大,那么,自己若是救他一命…后者或許能…幫一下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