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情低落地說:
“南在軍營里普遍給人的印象是:一個嘴笨、有時還笨手笨腳、有點傻傻的人;”“你可能會疑惑,如果真是這樣,你平時怎么會看不出來;”
“但你回憶下他以前為我們做過的事:每到我們倆生日的那天,他總會想方設(shè)法地、一股腦地溜出軍營,哪怕他已經(jīng)因此受過罰。仔細想想,你會發(fā)現(xiàn)這番評價不是空穴來風?!?p> 她有點欣慰地微微瞇眼,莞爾一笑:
“不過他的笨拙倒沒有導(dǎo)致他在同一環(huán)境下被其他人排擠,相反,大家都很喜歡、甚至擁護他。”
“因為他很實誠,還很善良;”她接著說,“更因為他永遠心懷正義。”
“而他直到開戰(zhàn)前夜,也始終牢記著對我們許下的承諾……”
灰蒙蒙的電燈泡忽閃忽滅。
荒山野嶺上,一反常態(tài)的燈火通明。
好像有人在山上放了把火,只不過將黑壓壓的森林點亮的,是燈光。
而平日響徹林間的野獸鳥蟲聲,今夜也已被兵器碰撞聲所取代。
南的其他戰(zhàn)友基本都跑到外邊,去切磋武藝了。
宅在帳篷里休養(yǎng)生息的,只有南以及他的好友,「嚴」。
后者正是經(jīng)常欺負隆的那個光頭小家伙的父親。
嚴毋庸置疑是個嚴父,但也是個酒鬼。
晚餐結(jié)束后的那一小段時間,向來是飲酒的絕佳時刻,可現(xiàn)在,被嚴拿在手里揮弄的并非酒瓶,而是只水壺。舉壺猛灌了口,他拿手背擦了擦嘴角,又心癢癢地開始了抱怨:
“你說這仁將軍也太吊人胃口了吧?”
“駐扎在這個鳥地方,人都要喂飽蚊蟲了,卻只許煙民抽煙驅(qū)蚊,不準酒鬼一醉方休;”
他隨地吐了口沫,極為不滿地罵:“真他娘的掃興!煩死個人!”
南早已習(xí)慣這位好友的性情,知道他屬于那種「話難聽但心眼不壞」的人,笑而后語:
“明天可就要和那頭龍崽子開戰(zhàn)了?!彼p手互拉,環(huán)住小腿,屈膝而坐。
“仁將軍掌握了它不少的信息,這里離進入它的聽力范圍,也只有一座小鎮(zhèn)面積的距離?!?p> “而它摧毀并占領(lǐng)了的那座小鎮(zhèn),我們只需再翻過五六座山,便能抵達,然后不得不去直面并應(yīng)對它?!?p> 他比較隱喻地說明了原因,沒有將軍會在開戰(zhàn)前夜允許士兵喝得爛醉如泥。
“就是因為討伐會從明天開始,”嚴把鐵壺放在腿邊后,雙手作枕,向后一躺,“我才想一醉方休??!”
“那頭幼龍還未長大,而那座小鎮(zhèn)的兵力也不差,卻還是被前者碾成了斷壁殘垣。”
他望著吊在正上方的燈泡,惆悵地說:“既然劫難一定會在明日發(fā)生,那為何還不能今朝有酒今朝醉呢?”
“所有人都這么想的話,”南轉(zhuǎn)過頭,一邊無心觀看著戰(zhàn)友們在帳篷外進行的娛樂活動,一邊說,“會死很多人的?!?p> “甚至連整支軍隊,都有可能未戰(zhàn)先潰?!?p> “我知道你胸懷大義啦!”嚴聳了下肩,直哼哼,“但你必須清楚,沒有誰是真的能對誰感同身受的,也沒有誰能真的改變、或灌輸給一個人思想,沒有!”
南笑笑不語。
一下子,帳篷外的士兵們?nèi)栽谟姓f有笑地消遣時間,而帳篷里卻寂靜了下來。
嚴直視著橘黃色的燈光,神游物外著。
片刻過后——
“南…你不會已經(jīng)做好了…”他不疾不徐地坐起,轉(zhuǎn)而盯上南的眼睛,“犧牲的準備吧?”
“我答應(yīng)過夫人和孩子了,”南搖頭笑笑,“我必須平平安安地回去?!?p> “這才像話嘛!”嚴一把抓起圓壺,松了口氣說。
“你每次都那么奮不顧身…大家當然不會因此討厭并排擠你啦,相反,還會更加喜歡和仰慕你,但你總是那么充滿了英雄氣概…有時候連我都會覺得心里過不太去,你懂我意思吧?”
“沒有人會因此反感你,但也沒有人會喜歡這種精神上的…”
他緊鎖著眉頭思索了下,隨后搖了搖頭:“嘖,差距感?!?p> “那你可能又要失望了。”南傻白甜地笑。
“我是一個…反感不作為的人?!?p> 他如演說家般,開始轉(zhuǎn)動手腕:“我的意思是,我會格外惜命——人都愛生惡死,正常得很——但…我還是無法允許自己默默無為?!?p> “必要時刻,我還是會挺身而出,竭盡所能…”
他斜視著腳邊,邊說邊點點頭,算是自我肯定:“但這也意味著我必須冒險,而對于一個已經(jīng)把對家人的承諾放在第一位的人來說…我會盡量讓自己少受點傷的?!?p> 心也斜視著桌面,娓娓道來著:“就是這樣,南…始終銘記著對我們的承諾,并付之行動?!?p> 隆卻更加不解:“既然如此,父親他應(yīng)該…”
“重點也就在這兒了……”心幽幽地說。
“那頭幼龍的家人已經(jīng)全部陷入了沉睡,而龍類遲遲沒能滅絕人類,正因為它們嗜睡,幼龍也不例外?!彼龘u了下頭,面目凝重,“它孤立無援,但不容小覷。”
“因為它駕馭著名為「狂風」的自然之力?!彼又f,“如果那場討伐再晚個五六年,等到它能完全掌握「龍卷風」時再進行討伐,整支軍隊都會全軍覆沒。”
“所幸它還年幼,這也正是仁將軍獲勝的因素之一?!?p> “但他們還是因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大半座小鎮(zhèn)幾乎已被夷為平地。
又一輪狂風席卷而來時,投石機、箭群發(fā)射臺…諸多戰(zhàn)場殺器,都紛紛先被拆成零件,再全數(shù)涌上天。
連演練多年的作戰(zhàn)陣型也被毫無還手之力地沖散。
那些士兵倒沒有在升空時解體,但也幾乎無人能生還。
縱使一個人再怎么全副武裝,把盔甲穿得嚴嚴實實,被強風刮上天,再摔下來,終究只有變成肉泥的下場。
這也是為何,被打攪休眠的「蛟龍」沒有持續(xù)不斷地令強風席卷戰(zhàn)場,而是吹飛一堆人后,先停頓幾秒,再釋放下一輪狂風。龍類畢竟也是智慧生物,蛟龍雖年幼,但也清楚如若不有節(jié)奏地刮風,敵人只會一直在天上飄,卻遲遲不會出現(xiàn)死傷。
南也正好敏銳地抓住了這段空隙,左臂掛盾,右手抓繩,死死盯著前方不遠處、邊刺耳嘶鳴邊狂亂舞動的蛟龍,緊貼著地面,匍匐前進。
嚴之所以和他成為了好友,因為兩人總被分配到同一支行動小隊里,這次也一樣。
他們倆是唯二的幸存成員,嚴剛確認了這點。
在此之前,他是依附了一顆已然倒塌的蒼天大樹才所幸沒被吹上天的;
只是摔傷,但沒陣亡。
而他一爬起來,第一時間便開始確認生還情況,沒能搜尋到其他人,只發(fā)現(xiàn)了隆的身影。
后者現(xiàn)在離那條蛟龍不過二十米,他不知道南要做啥,但看得出好友身處著的這個位置的危險性。
于是他下意識地、怵目驚心地大喊:
“你在干嘛?南?!”他還記得這貨昨晚說過的「我會活下來」的真心話,“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