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花嫵跟墨容打好招呼出門,去了凈塵觀。
方海道長收到南宮懿的消息,一早就在觀上等著她。
花嫵梳著兩個圓圓的發(fā)髻,帶著兩朵芙蓉絹花,拎著百花裙子,跟著無數(shù)來上香祈愿的年輕女孩一起進來,方海好半天都沒反應(yīng)過來這人是誰。
“道……姑娘這邊請?!狈胶P睦锴那南?,花道長為殿下竟可犧牲至此,也是個用情至深的,只是殿下不喜修道之人,她跟丹鶴遲早都要愿望落空,也是孽緣。
花嫵跟著他去后院,兩人在丹房之中打坐,她將煉丹的方子、步驟、注意事項娓娓道來,方海邊聽心中邊詫異。
這就是元玉真人親傳弟子的實力嗎?確實了得,她的天賦、基礎(chǔ)、對煉丹的理解無一不精,即便很微小的細節(jié)也如數(shù)家珍,這樣的熟悉沒有天長日久的觀察和長年累月的親手煉制是不可能積攢下來的。
可是她修為這樣低,怎么可能親手煉過忘憂丹這樣的上品丹藥?
過了一個時辰,花嫵停下,輕聲問:“道長可都記下了?”
方海微微抹汗,自他修為跨入化境以來,與人座談已鮮少如此被壓制了,看來殿下對她的懷疑和戒備的確不無道理,這個少女確實有讓人忌憚的資本,她若是敵非友,只怕會對殿下形成關(guān)鍵掣肘。
“多謝花道長傾囊相授,貧道先謝過道長對殿下的救命之情。”方海猶疑片刻問:“只是忘憂丹乃上品丹藥,花道長將此方傳給貧道,不知太淵觀可會追究?”
“不會的,道長安心,忘憂丹雖是上品丹藥,可功效單一,只能用來解神仙露,這世上哪有多少人會中這種毒藥啊,更何況仙翁醉重金難求,又不是知道方子就能煉出來,不會對世界有什么太大影響的?!?p> 方海道長聽她說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抬頭瞧了她一眼,見她神色淡淡,心中忽然生出慚愧。
方海本以為如若她受到太淵觀懲戒,必是因為泄露上品丹藥秘方,給觀上造成損失,而花嫵卻相信只要忘憂丹不擾亂世界秩序,太淵觀就不會管,兩人寥寥幾句,便能體現(xiàn)雙方所思已全然不在一個層面,格局大小,一眼便知。
方海暗嘆,自己還是太狹隘了啊。
“有件事,貧道頗為好奇,忍不住想討教一二,還請花道長莫要嫌棄我無禮?!狈胶5篱L作了一揖,言語態(tài)度越發(fā)恭敬。
花嫵莫名其妙,“道長直說?”
“這……以花道長的修為,是如何做到對煉丹術(shù)如此精熟的呢?”要知道,如若不得法門,一個修煉數(shù)十年的道士也未必能煉出一顆上品丹藥,更何況花嫵的修為,根本不夠煉制上品丹藥的資格。
花嫵莞爾一笑,神色頗為自然,“這個呀,道長別看我年紀小,我也是煉過高品丹藥的人呀?!?p> 方海道長默默坐直,豎起耳朵。
“我自幼便對煉丹和術(shù)法頗有興趣,家?guī)熆v容,即便我不到學煉丹的年紀,也準我在丹房旁觀,過元嬰之境后,甚至時常借修為與我練習,我這才略通一二。”
方?;腥淮笪?,大悟得不光是這個,還有之前祈雨節(jié)上她借丹鶴修為施術(shù),卻得以安然無恙的緣由。
正常來說,一個道士體內(nèi)受到高出自身兩境以上的修為輸入,經(jīng)脈就會因承受不住而受損,倘若急功近利,甚至會將經(jīng)脈震斷,是以當時歸暮瞧見花嫵借了丹鶴的修為時,才那樣幸災(zāi)樂禍。
原來她之所以沒事,是因為她的經(jīng)脈早就被元玉真人用自己的修為溫養(yǎng)拓寬過,如此一來,容納丹鶴的修為,自然不在話下。
方海暗想,元玉真人當真頗為看重這個關(guān)門弟子啊,竟如此肯花修為培養(yǎng)她。
......
花嫵淡淡笑著,目光天真。
如此一來,祈雨節(jié)上的出格舉動總算能說得過去了,她如此告訴方海道長,他一定會轉(zhuǎn)達給槐王。
花嫵心里有些奇怪,上次對談她便發(fā)現(xiàn),槐王好像頗為留意她的行動,這是為何?
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來長安另有目的?
花嫵左思右想,唯有一個解釋比較合情理:他就是【禍者】。
如果他是【禍者】,一定會格外擔心太淵觀來抓他,所以才對她處處留心戒備,就像老鼠天生怕貓一樣。
.......
且說花嫵心里還惦記著找另一顆忘憂丹的事,于是起身辭別了方海道長。
方??蜌獾貑枺骸盎ǖ篱L一早辛苦,要不要留在觀上用飯?”
花嫵禮貌搖頭,淡笑道:“不了,我不餓?!?p> 其實她心里想的是:凈塵觀能有什么好吃的,趕去槐王府蹭一頓才是正經(jīng)!
——
槐王府。
南宮懿派了封管家接待她,說是自己形容不佳不便見客,請她獨自在前院用膳,正和花嫵心意。
飯畢,她把藥液交給西柏,催促南宮懿去沐浴,自己坐在前院吃茶。
以藥效來算,南宮懿少說要泡上一個時辰,她又囑咐了用熱水,人這么泡法,定要暈一暈,她就趁這個機會進去偷偷瞄一眼。
半個時辰后,花嫵放下茶杯,施施然往他院子里走。
行至回廊,抬頭就見張婆子帶個婢女也往這邊走,手上端著換洗衣物。
花嫵迎面上前,笑道:“張嬸,這衣裳給我吧?我給殿下送進去?!?p> 張婆子立刻答應(yīng),“五姑娘呦,殿下身邊有人知冷知熱伺候著,我們做下人的就放心啦!”
花嫵也不解釋,端著衣裳跨進院里,如入無人之境。
這第一步,簡單!
不過還要過西柏這一關(guān)才能進屋,花嫵目不斜視,大步往凈房行去。
果然,西柏拉住她,“花道長!殿下還沒起身呢,您不能進去。”
“我不進去,你家殿下穿什么起身?”
西柏道:“那我送進去。”
花嫵躲過他的手,“不用,你留在這兒,我還要進去給他兌點別的藥液。”
西柏瞪眼,“那,可我們殿下沒穿衣裳,道長——不,姑娘進去不合適!”
“怕什么?”花嫵一本正經(jīng),肅然道:“貧道是世外之人,早已跳出世俗塵規(guī)之外,更何況救人最重,何來那么多講究?我又不用你家殿下為我負責。”
西柏:“……”
“那我走了,你家殿下這病我瞧不了,都不讓見人,如何瞧!”花嫵做生氣狀,干脆轉(zhuǎn)身,往外走。
“唉不不,道長留步!”西柏趕緊把人攔下,左右瞧瞧,小聲道:“那花道長快進去吧,一會兒我大哥回來,瞧見我將你單獨放進去,定要罵我的?!?p> 花嫵松了一口氣,今日幸虧是西柏守著門,若是東梧,沒準真不讓她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