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感受到了鳳濯纓內(nèi)心的焦灼不安,南予珽竟然真的回來了。
他撐著一把黑色的油紙傘,穿著貂毛的大披風(fēng),頭發(fā)高高的束起,倒是有一種志在必得的傲氣。
前幾日那個脆弱不堪的小狐貍不見了,他又變成了那只美麗高傲又無情的獵豹。
南予珽在等候時機,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給敵人致命一擊。
坐在窗子前的鳳濯纓站起身,她沒有帶雨具便沖進(jìn)暴雨之中。雨水瞬間將她澆了個透頂,可是她好像全然不知。
南予珽原本是不想回府里的,因為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對自己的妻子,那個全心全意愛著別人的夫人。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腳步好像不再受他自己的指揮控制,而是自己有了什么主意一樣,一個勁兒地往王府走去。
然后他便看見了他的夫人,一個人呆呆地坐在窗邊。
南予珽舉著傘看著她,然后心里想著此刻的她內(nèi)心在想些什么呢?是在想著他嗎?
亦或是……
忽然,鳳濯纓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在這一瞬間,南予珽甚至覺得鳳濯纓是愛著他的。
雖然這只是一種錯覺,但他也為之心動了。
他站在那里沒有再向前,他甚至想轉(zhuǎn)身離去。
可是鳳濯纓卻追了出來,什么遮擋都沒有,就這樣跑到他面前。
大雨快把眼前的女子澆化了。
南予珽伸出手把鳳濯纓攬到自己的傘下。
“怎么不撐傘?這樣大的雨不是都濕透了嗎?”
估計是太冷了,鳳濯纓的笑容都有些打顫:“我怕抓不住你,又讓你走了?!?p> 南予珽嘆了一口氣,然后拉著鳳濯纓把她送到房間,接著叫巧繡前來伺候。
巧繡趕過來看著自家小姐好像落湯雞一樣,心下嚇了一大跳。趕緊找了干凈的衣裳幫她換上,又從廚房端了姜湯,嘴里還一個勁兒地念叨著。
“這么大的人了怎么在自己院子里淋成這樣?這樣冷的天,你還有孕在身,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可如何是好?”
鳳濯纓任憑巧繡收拾,也不說話,一雙杏眼只是盯著南予珽看。
可是南予珽的臉上卻什么表情也沒有,既沒有憤恨不堪,也沒有難過屈辱,更沒有心疼擔(dān)憂。
他的眼睛就那樣看著窗外的大雨,眼睛濕漉漉的,好像這雨也澆進(jìn)了他的雙眸之中。
“我這幾天有急事,怕是不會回來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蹦嫌璎E說道。
“你有什么急事?很嚴(yán)重嗎?”鳳濯纓問道。
南予珽沒有回答,而是轉(zhuǎn)過頭對巧繡說:“這幾天天氣潮濕寒冷,多往屋子里加炭盆。濯纓她睡眠一直不好,叫大夫開幾副助眠的藥吧?!?p> “王爺盡早回來陪伴小姐,怕是比什么仙丹都要管用呢。”巧繡忍不住說道。
南予珽沒有接這話,甚至沒有看鳳濯纓一眼,只是取了傘便要走出家門。
“三階!”鳳濯纓連忙起身。
南予珽停住了腳步,但卻沒有回頭。
“你,你什么時候回來?我等著你?!兵P濯纓的聲音里帶著懇求和期望。
“……你不必再等我了?!?p> 南予珽走了,在冬日的瓢潑大雨中離開了。
鳳濯纓越來越擔(dān)憂,她很害怕,害怕那件事終究是不可避免地發(f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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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天的夜里,南予珽騎著高頭駿馬立在午門之外。
雨已經(jīng)停了,烏云散去,皎潔的明月正正當(dāng)當(dāng)?shù)貟煸谔炜罩稀?p> 南予珽身上銀色的盔甲在月光下發(fā)出凌厲的光芒,好像一只漂亮的豹子,等候著獵物的降臨。
這時白碧江趕到,他雙手一拱道:“現(xiàn)在京城所有守衛(wèi)已經(jīng)換防完畢,里面都是自己人,只等著殿下一聲號令?!?p> 不多時,白幼清也趕了過來,他身后的便是淮陽軍的幾個大將先鋒。
“淮陽軍已經(jīng)秘密趕到,只等著將軍號令!”
南予珽點點頭:“當(dāng)朝小人奸佞眾多,圣上被蒙蔽怠慢,太妃娘娘受辱枉死,而我更是受到諸多冤屈,不勝枚舉?,F(xiàn)如今我決心已下,今生不求其他,但求無愧于世間,無愧于自己。”
“王爺,只要您點頭,我們就絕不后退。”白幼清說道。
南予珽掏出配劍直指天空:“眾將聽令,即刻起向?qū)m內(nèi)進(jìn)發(fā),本王今天要清君側(cè),正威嚴(yán)!”
“是!”
深夜中,一群烏鴉驚起,亂蓬蓬地飛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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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南予珩身體一直很不好,每天頭暈的要命,開始還能硬撐著看幾份奏折,后來連下床都困難了。
可就是這樣,他心里依舊放不下他的兩個弟弟?,F(xiàn)如今他的兩個弟弟視同水火,這其中還參雜著李太妃的性命,這樣的節(jié)怕是一朝一夕難以解開。
三階到底是不是父親的親兒子,已經(jīng)難以說清。可是南予珩對自己弟弟的感情卻并不是假的。
他想讓他離開京城,這樣也許今后自己不在了,他也可活一命。
可是李太妃葬禮之事,自己又難下決斷。這邊自己的二弟開始越來越強勢,甚至有些不聽話了。
也許簌簌說得對,秦簫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簡單。
南予珩只希望自己的身體可以再支撐些時日,讓他把這些事情料理完畢,便可以安心上路了。
南予珩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恍惚之間好像聽見了士兵吶喊的聲音,接著便是宮女太監(jiān)的驚叫聲。
這是怎么回事?南予珩想起身看看,卻怎么也動不了。
就在這時他抬頭一看,便看到了自己的親弟弟南予珽。
“三階,快扶朕起來,你可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
可是南予珽只是盯著自己,一動不動。
南予珩再定睛一看,弟弟身上穿著的銀色的盔甲,肅殺威嚴(yán)。
他立刻明白了。
弟弟終于還是造反了。
南予珽看著自己的哥哥躺在床上瞪著自己,仿佛在瞪著一個怪物。
若是從前,看見皇兄這樣的眼神,南予珽一定立刻向哥哥承認(rèn)錯誤。因為他知道哥哥永遠(yuǎn)是不會錯的,永遠(yuǎn)是為自己好的。
錯的只有南予珽自己。
可是現(xiàn)在不同了,南予珽知道自己內(nèi)心最為看重的皇兄已經(jīng)完全拋棄了自己,并且狠心把他推入萬丈深淵。
“皇兄要坐起來說話嗎?”南予珽向自己的大哥伸出了手。
南予珩忽略了那只手,而是費勁兒地自己支撐著坐了起來。
“這么晚了,你來干什么?”南予珩問道。
“斬佞臣,清君側(cè)?!蹦嫌璎E回答道。
南予珩冷笑一聲:“那你倒不用這么大費后周張,我賜你一道白綾便可以了?!?p> “可惜現(xiàn)在你說什么都晚了。”南予珽面無表情,“若說白綾,我倒是可以給皇兄一條?!?p> “你果真不是先皇之子,所以才這樣陰狠毒辣?!?p> 南予珽眼神里閃過一絲陰騖,他一把抓住南予珩的衣領(lǐng)大聲罵道:“你胡說八道!我本不愿如此,但是你們一再相逼,逼死我的母親,還要來逼我!我現(xiàn)在就是想要你清醒一下,看看現(xiàn)在到底是怎么樣一種局勢!”
“你若不是心里有鬼,為何殺圖善?”
“皇兄,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抵不上這萬里江山了嗎?”
南予珩低垂下眼睛:“我若無法保證南平血統(tǒng)純凈,等我下了地府,如何有臉面見列祖列宗?!?p> “所以你處事不公,冤枉好人,輕信二哥就是保住南平,保住天下了嗎?”
“……你若想做什么便去做吧,現(xiàn)在這宮里除了老弱婦孺便都是你的人,我根本沒有反抗的力量,你又何必在言語上羞辱我呢?”
南予珽眼睛里閃著淚:“我恨你,恨二哥!恨這個天下!我對你們掏心掏肺,你們卻如此待我!”
南予珩沉默了良久,最終還是說了一句:“對不起,我也是身不由己。”
“對不起?我為南平南征北戰(zhàn),自問算是問心無愧。對于未來,說實話我可以使一些手段,讓一切盡在掌握。可是我不希望這樣,親情禁不起算計,你一算就全完了,你知道嗎?”
“那你還不是一樣起兵造反?這不是算計嗎?”
“這是被逼無奈!”南予珽的聲音嘶吼著,“你以為我愿意這樣嗎?我被謠言攻擊的時候沒有想過要造反,被送進(jìn)大理寺的時候沒有想造反,二哥逼我認(rèn)罪的時候我沒有想過要造反,皇兄奪我兵權(quán)的時候我沒有想過要造反,甚至我母親因此枉死北苑山莊,我依舊克制著自己!可是你們?yōu)槭裁催€要逼我!為什么還要把我置于死地才善罷甘休!”
南予珽此刻就像一只憤怒的獵豹,他受了傷卻無人關(guān)心,他的功績被全部抹殺,他被所有人逼進(jìn)陷阱。
現(xiàn)在他要反抗了,他要露出自己的尖牙和利爪,去撕爛這個混蛋的世界。
“……對此我無話可說?!蹦嫌桤窕卮鹫f,“但是我有一個請求?!?p> “你根本沒有資格和我講條件?!?p> “我只希望你能放過簌簌,她是無辜的。她甚至一直在幫助你,你不要把她牽扯進(jìn)來?!?p> “你們還真是伉儷情深啊,不像我孤家寡人,虛情假意?!蹦嫌璎E冷笑道。
“三階……”
“你放心?!蹦嫌璎E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我一個都不會放過?!?p> ===========
鳳濯纓這幾日一直心神不定,總是覺得有大事要發(fā)生。
她派人跟蹤南予珽,想查出她夫君到底在干些什么??墒撬扇サ男P們總是很快就被南予珽甩掉,根本查不到任何消息。
今天晚上,月明星稀,烏鵲繞梁。鳳濯纓站在院子門口等待著南予珽的到來。
雖然她也覺得南予珽應(yīng)該是不會回來了。
忽然前方來了兩列士兵,他們舉著槍矛,穿著盔甲,步履整齊。
然后他們把鳳濯纓團團圍住。
“王妃,我們是來護(hù)您周全的。”為首的領(lǐng)隊說。
最怕的還是來了。鳳濯纓心里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