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一處蘆葦里,腳下流水夜來朝走,頭上浮云晝開暮合。有誰過路,分明有誰看見了她。
但說的是“別多事,把她拖進(jìn)去草里就行,帶回去還了得?”
過了兩天丟了個饅頭進(jìn)來,又聽見說人說“新帝登基了?!?p> 又過兩天,人歡喜閑話“朝廷發(fā)錢了?!薄坝屑Z米領(lǐng)?!薄安怀槎×恕!蓖欢@叫一聲“啊呀,這人要死了,咱們昨兒丟的饅頭沒吃?!?p> “我就說不要拿來,也就是咱們這還能吃上?!?p> 這是過了多久啊,她躺在那,嘴里有兩根帶泥的蘆葦根,嚼著嚼著再不愿意嚼。
李敬思李敬思.....他居然真能如此,霍云婉....是不是還要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躡手躡腳的聲響,有姑娘家道:“你等會,我把饅頭撿回來,洗洗還能給狗?!?p> 另人催她:“你快點誒,莫耽誤去王嬸母家抓兔子,我前兒去看了,一窩子白的跟雪樣,可好玩了?!?p> 那女聲盡在咫尺問:“有幾只啊,我也讓阿娘討兩只來?!?p> “那你快點.....”話音未落,地上死尸忽而暴起,將身側(cè)姑娘整個按到了泥里,另一個尖叫“有鬼”,轉(zhuǎn)身跑開了去。
“怎么會有白色的兔子,怎么會有白色的兔子?”她按住了底下人的脖頸:“你騙我,我要殺了你,殺了你?!?p> 說話間將人往泥里按了又按,而后竭力,再次倒了下去。
那女子驚恐萬狀,爬起要跑,卻聞地上“尸體”哀哀在哭,嘶啞在喊“白色..白色...怎么會有雪一樣的兔子?!?p> 她復(fù)躲在蘆葦后,低低聲問:“你...你..是不是沒死.....”
“怎么會,怎么會有白色的兔子呢?”
“兔子都是白色的啊,咱們養(yǎng)的兔子都是白色。”
她進(jìn)到兩步,試探著要扶薛凌,道:“我...我來.....”
薛凌猛地坐起,抓住她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帶我去,你帶我去。”
她環(huán)顧四周,抓了那個饅頭往嘴里,三五口咽罷,死握著那女子道:“你帶我去看看,你帶我去看,我沒見過,我沒見過。”
女子猶豫不敢,外頭再傳嘲雜人聲,原先前跑開那女子去喊了人來,手執(zhí)鋤頭鐮刀,才看見是個半死不活枯骨在這。
“我...我隨父親走親,遇著歹人,落了水?!彼砩下橐略绯煽蔹S,很像窮苦人家出來的小姑娘。
脫掉的衣衫漂往了別處,京中人命并沒追到這來,通緝的告示也說抓男的,沒人懷疑她。
問過兩句,來了個壯年漢子將她背回了屋里,洗凈身上泥,才看到身上傷口已生了蟲,尋常人早該死了。
發(fā)現(xiàn)她的那個姑娘叫秋紅,十五六年齡,又拿了個灰黃饅頭來道:“不然,你先吃點?我看你....”跟個骷髏沒區(qū)別。
她興興念叨:“你吃吧,聽官爺說,咱們這不抽丁了,哎呀。”
“怎么會有白色的兔子?”
“兔子都是白色的啊。”
薛凌倚在床上,許久淚眼道:“你騙我....”
秋紅蹦跳著站起道:“我騙你做什么,王嬸母養(yǎng)了大半輩子兔子,咱們這賣好些呢?!?p> “你騙我....你敢騙我”她翻身要起,卻再無力氣,栽倒在地,砸的“哐當(dāng)”一聲。
秋紅失色,忙喊“哎呀,哎呀,你要死了。”
門外一中年婦女闖進(jìn)來道:“這是怎么了,怎么了,我的天?!彼焓掷峙卵α柽@樣子,能給拉散架了。
她縮著爬起,往墻角挪,念叨問:“怎么會有白色的兔子呢?!?p> 秋紅看著自己娘親道:“她.....她要兔子?!?p> 婦女咂舌道:“這要什么兔子?!?p> 她好像抓著了救命稻草,希冀看與那中年婦女,問:“怎么會有白色的兔子,原子上怎么會有白兔子?!?p> 她怕這婦人聽不懂,揮手比劃:“只有灰的,我只見過灰的,怎么會有白兔子,白兔子這種祥瑞,怎么會在你這等賤民手里?!?p> “哦哦哦哦”婦人頓時著急,還以為她是官家追責(zé),連連:“是是是,白兔子,咱們養(yǎng)的就是白兔子,你那說的是野兔子。
野兔子..野兔子,眼睛是黑的,咱們養(yǎng)的是紅的,紅兔子就是白兔子,哎呀,你說你..那個野兔子才沒白兔子..
不是,你可別誤會,不是我們藏寶貝,只有眼睛是黑色的白兔子才少見,才是祥瑞,咱們這不是啊,不是.....”
她頓手,散了滿身戾氣,乖順臥在角落里,當(dāng)年兔子究竟是什么顏色的眼睛,她根本沒看過。
怎么會,這如許年,都想去抓回來,真是荒唐至廝。
秋紅遞了饅頭:“你吃不吃?”
“吃。”她接了手。
在許多天后問:“你叫秋紅?!?p> 人生無處不花紅,何必執(zhí)著舊時春。官員跑馬又繞著村莊在傳什么話,大赦天下,除徭免役,宮里頭幾人在爭,國庫早空,不收稅,很快就沒人辦事了。
西北捷報,只是先前布防,打了個出其不意,要是胡人再攻,只怕糧米要供不上。
永樂公主偏著臉問李敬思:“帝后情深,皇兄死了這么久,霍云婉怎么還不跟著去。”
永盛里喊聲震天,蓋過含焉怯怯嗚咽,哭過一陣,好像沒人聽,就算了。
她抱著兩只雪一樣的兔子,跪在人群中間,看馬蹄帶著泥從眼前過,“萬歲萬歲萬萬歲”喊得格外臣服。
神奇卓異非至人,至人只是....常。
嗑南瓜子
她好普通,她與眾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