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對草原人來說,生存亦沒有這么重要。
豐裕時,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落魄時,舉族挨餓,滿目蒼夷。
他們哪個人一生不經(jīng)過種種坎坷,哪個人不是剛到青年就已經(jīng)作戰(zhàn)無數(shù),一日日看著身邊好友不知道死了多少,手中又早不知道砍了多少人頭,身上濺過多少人血。
早就不知道經(jīng)歷過多少次生死之間的草原人們,看慣生死也就直面生死。
死,早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除了身邊最親近的那些人死了能讓他們還有所觸動,痛哭一場,對自己及其他人的生死,早就滿不在乎。
在這樣的性格里,有時候,有些東西反而比生死更對草原人有吸引力。
那就是不屈和榮辱。
一個草原人,如果沒有在任何時候都能直立的脊骨,沒有任何時候都不能屈服的力量,能有拿下一切的雄心,置生死與不顧的氣魄,那他就不配被叫做草原人。
阿大,能作為這些草原人的族長、首領(lǐng),自然不缺乏這些特質(zhì)。
他若未親眼看到這座城,倒也沒有什么,可當這座城就這樣暴露在他視線之內(nèi)時,雄心在他的血液里被再次點燃了。
祖先能做到的,阿大不認為自己就做不到。
同樣是祖先失去的,阿大認為自己應當為他們拿回來!
“生死已定,我們何不用這最后的性命去做點事情?!?p> 半晌,阿大再也抑制不住激動,側(cè)首對眾人說道,太過激動的他,聲音都有點顫抖。
眾人都是一愣,片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意。
這些原先喊殺喊打,拼命要來攻這座城的其他人,卻忽然猶豫起來了。
他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基本上算是去加速死亡。
兩軍對壘,無論輸贏都毫無戰(zhàn)利品可拿,而又在不遠百里處,還有萬倍與自己的中土災民。
倘若戰(zhàn)斗真的開始,他們極有可能立刻趕來撿漏,兩方無論是誰輸贏,都只是早死、晚死而已。
這座城,對手受不住,他們也拿不下!
打起來,只能是空掙一口氣而已。
可。。。。。。
拿上千族人性命去掙一口氣,真的值嗎?
“你們就在乎那多幾日少幾日性命?”
阿大看他們這幅慫樣,有點氣不打一處來。
“打,打他狗x養(yǎng)的。
我站在這餓的都快不行了,憑什么就我一個人等著孤孤單單的餓死。
老子死也要去殺幾個人,拉幾個墊背的?!?p> 阿三被阿大這么一激,立刻挺身而出,忿弅道。
他的雄心壯志這會雖然不能喂飽自己,但讓他忽然渾身也躁動不已。
“打打打,拼了。
我早就覺得我不比祖宗差,憑什么他們都能呆在這城里,老子我就天天只能蹲在草原上吃風喝風?!?p> 阿七也激動起來,兩眼閃爍著光芒應和道。
“你呀,肯定比祖先強,比那些丟了這城的祖先強。
比他們丟城時跑的更快。”
這群人中,最魁梧的阿五忍不住打趣阿七道。
丟城的那些祖先,一直都是草原人最為不齒的一群人。
阿五這話,明著是說阿七,實際上是嘲諷那些不敢出聲應戰(zhàn)的人,嘲諷他們連那些草原人最不齒的丟城祖先都不如。
“我一會誰都不砍,先砍你?!?p> 被眾人逗的哄堂大笑的阿七紅著臉,“唾罵”到阿五。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好,打!”
“怕什么,我只怕那些人不夠殺?!?p> “打唄,至少比蹲在這等死強。”
眾人很快也紛紛表態(tài)道。
他們都橫下心來,反正要死,不如死的轟轟烈烈一點。
吳迪看著這一幕,搖了搖頭,大戰(zhàn)已無可避,這倒好,草原人率先和中土人大戰(zhàn),對與守城方來說,總比死在災民手中好的多。
吳迪也看的出來,這仗,對草原人和對城中守兵來說全都一樣,守的和攻的,都不過是榮辱而已。
超出種族和是非來說,這場仗誰輸誰贏也根本就不重要了。
阿大下令整----軍,打了一輩子仗的草原人很快就集結(jié)完畢,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動員,只是一聲令下,眾草原人就立刻朝那最后的城池涌去。
對于草原人來說,作戰(zhàn)就是他們的使命,就是他們的生活,跟吃飯睡覺一樣。
睡覺和吃飯還用的著動員?
吳迪和都溫只能什么都不做,眼睜睜的觀戰(zhàn)。
阿大也根本不屑于再寫什么勸降信,交戰(zhàn)書,只是拔劍上馬,排兵布陣,立刻就指揮著先頭部隊發(fā)起了沖鋒。
快到城下時,他們愣住了,一旦沖鋒就決不止步的他們竟然忍不住勒馬停下。
城下早就有人在等他們,見他們殺聲震天的沖來,也毫不畏懼,只冷酷平靜的望著他們,將手中的破爛武器抓的更緊。
這黑壓壓的人頭,竟全部都是白頭老叟,人數(shù)雖然多于草原人,但草原人和他們都明白,中土年輕的戰(zhàn)士即使數(shù)量數(shù)倍于草原人,勝算也并不能高多少,更何況在和白頭老叟們。
他們站在這里,也根本就算是只身赴死。
任何一個真正意義的守城之戰(zhàn),都不可能全員出城來守,放棄城墻的庇護,放棄城內(nèi)工事的幫助,這樣不是蠢,就是真正的勇敢。
草原人原本絕不相信中土人中居然有這種勇士,但眼前這些白發(fā)老叟讓他們忽然明白,當年自己的祖先是怎么弄丟了這座城池。
倘若這不是中土最后的城池,倘若沒有這天災人禍,倘若這些人都還年輕,所有草原人恐怕都會感到真正的恐怖,這幾乎是一群不可能可以戰(zhàn)勝的人。
他們的信仰比目光更堅定,他們內(nèi)心的堅實比這座城最巍峨的城墻都要結(jié)實。
阿大吃驚的看著自己的先頭沖鋒隊伍竟然奇跡般的停了下來,大吃一驚,忍不住立刻自己帶著余下的所有人也沖了上去,等他策馬也到這里,和先前的那些人也完全一樣,忍不住驚訝的全都停了下來。
阿大身邊的所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竟都覺得有些手足無措。
他們雖然也是慨然赴死,卻全部都沒想到過,會遇到這樣值得尊敬的對手。
所有的草原人,這一刻,對這些白發(fā)老叟們竟都有無限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