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重回大地,麟趾國外四區(qū)之中的第五區(qū)展露出她原本的模樣:狹窄逼仄的街道、高低錯落的頗有年代感的建筑、混亂不堪的各色廣告牌、極其具有生活氣息的車水馬龍、撲面而來的塵土以及充斥耳朵的各種嘈雜聲,這些交織出了第五區(qū)這個貧民區(qū)的真實面貌。
麟趾國將全國劃分為三個等級區(qū)域:最底下、最為接地氣的陸地圈成了外四區(qū),分別為西北第五區(qū)、東北第六區(qū)、西南第七區(qū)、東南第八區(qū),這四塊區(qū)域如同扇形一般展開在國家的版圖之上,這里居住的全部都是底層的百姓,每日為生活奔波卻始終為生活所累的貧民們。當他們勞累之后獲得短暫休息的時候抬頭便能瞅見建立在頭頂之上的內四區(qū)——北一區(qū)、南二區(qū)、西三區(qū)和東四區(qū),那里是國家的中產階級生活的地方,是貧民們一生努力的方向。至于最高的那一塊區(qū)域已經不是他們目力能及的了。
袁鎮(zhèn)生活的西北第五區(qū)便是處在北一區(qū)和西三區(qū)夾角位置,因而取名叫做西北五區(qū)。在麟趾國內貧民和國人們都以北面為尊,所以在給區(qū)域劃分取名的時候北面的排列在第一順位,給的數字也更為靠前,所以雖然同是外四區(qū)的貧民區(qū),西北第五區(qū)算是貧民區(qū)中等級最高的了。
“那又如何?還不是賤民?”
“挽挽,你哪里學來的話?”
“學校的同學們都這么傳,內四區(qū)的學生都管我們外四區(qū)的人叫做賤民,他們才是這個國家的國民!”
袁挽挽極為不忿,說到這里的時候小臉蛋憋得通紅,她是袁鎮(zhèn)的親妹妹,今年不過是十三的年紀,是一名中學生。袁挽挽能順利就讀還得歸功于袁鎮(zhèn),家庭經濟實在無力負擔兩個孩子的教育,袁鎮(zhèn)主動提出將自己上大學的學費省下來給妹妹,而自己則決定去報名參加全國相人海選。
“暫時的困難和屈辱,忍過去了終會有出頭之日的。挽挽,我們都已經長大了,這個家日后的擔子要落在咱們肩頭上,你有沒信心?”
袁挽挽用力點頭,她牽起哥哥的手小心的問道:“哥,爸爸還是沒有答應么?”
“老爸這個人啊是固執(zhí),但是你哥我從來都不是隨意就放棄的人。好啦,你放心去學校吧?!?p> “爸爸的診斷結果出來了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袁挽挽握緊了手里的手機,這是去年新出的一款智能手機,有折疊的功能,不用的時候可以折疊成一小片塞進口袋。
袁鎮(zhèn)摸摸妹妹的頭,然后帶上給父親做的午餐陪她一起出門。外四區(qū)的交通不如內四區(qū)發(fā)達但至少還是建設了公共交通供人們出行,袁鎮(zhèn)的家最為靠近海邊,所以步行到快軌站需要大概半小時,這一段路兄妹倆一起走過,就像過去的十年一樣。
一路上兄妹倆許是各有心事,誰都沒有開口說話。袁鎮(zhèn)一路走著看見了不少的國家相人海選的宣傳,其中最為顯眼的便是設立在快軌站外頭的移動電子顯示屏上的巨幅視頻。
“相人是國家的榮耀,成為相人是所有適齡國人的驕傲!五年一次的機會請你千萬不要放棄,或許你的一個決定就會改變自己以及家人的命運。不要猶豫了,不要糾結了,全國海選不需要任何報名費用,也絕對不會對報名者造成任何身體上和心理上的損害,年輕人啊,行動起來吧,就這一次,就這一次自己做主!”
視頻里的嗓音洪亮而激情,畫面上充斥著各種過往相人取得成績時候的狂歡和喜悅。這一段視頻早在半月之前就在快軌站循環(huán)播放了,每天都能循環(huán)上百次,袁鎮(zhèn)不需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接下去會出現什么內容,他實在是太過熟悉了。
今日兄妹兩人低著頭從電子屏幕下匆匆走過,快要走進快軌站的時候袁挽挽突然停下了腳步,扭頭問道:“哥,我年紀不小了,我知道相人就像是賭博,用你一生去賭一場不知輸贏的博弈。不管人家宣傳的多么天花亂墜,我最在意的還是你的安全,我們一家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p> “傻姑娘!哥哥比你多吃了五年的飯,這里頭的利弊我還能不清楚?行啦,哥一定會好好的,老爸也會康復的,你啊將心思都用在學習上,我們還等著你考上大學呢!”
袁挽挽笑了,展露出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常見的明媚笑容,她個子不高、長得也普通,但是她如同袁鎮(zhèn)一般繼承了家族中的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覆蓋不住蔚藍眼珠的魅力。
送別了妹妹之后袁鎮(zhèn)上了通往醫(yī)院的快軌,約莫半小時之后抵達了第五區(qū)的唯一一所甲級醫(yī)院。袁鎮(zhèn)的父親袁杰目前就在這所醫(yī)院住院,母親容時陪伴在旁。
倔強了一輩子、要強了一輩子的父親終于在數天之前倒下了,在袁鎮(zhèn)記憶中多少年了也沒見父親上過一次醫(yī)院,這一次再堅強的父親還是熬不過病魔的折磨倒下了。入院之后進行了數十項體檢,其中絕大多數的項目都是袁鎮(zhèn)從未聽說過的,看著每日巨額的醫(yī)療費用以及不斷消瘦的父親,袁鎮(zhèn)心中不祥預感越來越強烈。
穿過繁忙的白色醫(yī)療走廊,袁鎮(zhèn)在走廊盡頭找到了父親的病房,這是三名病人共用的病房,屬于住院部中價位最低的病房,自然居住條件也相應下降。
“爸,今兒有沒有覺得好點?”
走進病房袁鎮(zhèn)看見愈發(fā)憔悴的父親勉強擠出笑容,將在家里制作的午餐擺在桌面上。母親容時過來幫忙,不過是四十出頭的年紀,母親看著就像是六十歲的老太太,原本的青絲都換做了白發(fā),皺紋爬滿了臉蛋,袁鎮(zhèn)依稀記得母親年輕時候也是整條街上出名的美人。
“只要你能好好工作,我的心也就安定了?!痹苡袣鉄o力的說出一句話,袁鎮(zhèn)自然知道父親的意思,他沒有接話。
容時笑著說道:“兒子這般爭氣,你還不知足??!你啊趕緊吃飯,讓鎮(zhèn)兒陪著我去找找主治醫(yī)生?!?p> 袁鎮(zhèn)看見母親朝自己使眼色立刻起身離開了病房,兩人一路找到了距離病房最遠的醫(yī)生辦公室。袁杰的主治醫(yī)生是一位年輕的后生,看年紀也不到三十歲,之所以選擇他還是因為錢。
“張醫(yī)生”容時小心的喚了一聲,張醫(yī)生抬頭看見了母子二人臉色沒有太多的表情,略一思索之后朝著他們擺擺手道:“看那邊的屏幕”。
這個時候袁鎮(zhèn)才注意到辦公室的墻面上有一副覆蓋整面墻的電子顯示屏,聽見張醫(yī)生呼喊袁杰的名字,這些日子來的所有檢查項目都展現在顯示屏上。袁鎮(zhèn)沒有時間也看不懂那些復雜的醫(yī)學名詞,他直接去看診斷報告的最后一句話:粘液膠質瘤。
“這是最為惡性的腫瘤,而且已經擴散到了全身,至少我在病人的腦子、骨頭、腎臟等位置都觀察到了腫瘤細胞附著?!?p> “這是......什么意思?”容時睜著一雙不可思議、空洞的眼睛看向張醫(yī)生。
“意思就是沒得治了!所剩日子不多了,你們還是辦理下出院手續(xù)回家去吧?!?p> 容時沒有再說話,袁鎮(zhèn)能感受到母親全身的顫抖,他開口問道:“真的是治不了么?那還有多少時間?”
張醫(yī)生有些不耐煩“看看你爸的狀態(tài),全身消瘦、極度營養(yǎng)不良、整日整日的疼痛,依我看時間不會久了?!?p> 袁鎮(zhèn)知道醫(yī)生所說的都是事實,父親就是因為骨頭的疼痛實在難以忍受了才來醫(yī)院就診的,按照他的說法至少在半年之前就開始疼痛了,只不過他還能忍受。
“對了,昨天的醫(yī)藥費你們要及時繳清,不然今日的用藥會受到影響的?!?p> 對于今日的診斷袁鎮(zhèn)不是沒有心理準備,但是真的從醫(yī)生嘴里說出來的時候那股子難受勁兒還是像刀子一般在扎著內心。容時沒有哭也沒有說話,她只是站在原地,雙手用力搓著衣角,好半天才問出“醫(yī)藥費還需要多少?”
“5林特,賬單都會給你們的。其實啊,我的建議是不要在這里浪費錢了,還是回家去吧,最后的日子對他好一些?!?p> 父親的月薪不過2林特,住院的這一周幾乎每天的花費都在5林特,這是這個家庭根本難以承受的。在麟趾國內窮人是沒有生大病的權力的,一旦陷入大病的泥沼便會將全家人都拖入其中難以自拔。
容時是商超理貨員,每日勞作辛苦可收入微?。辉苁请娮庸S的基礎工人,時長加班月薪卻很低,兩人每月只能攢下3林特,大多數都用于了一對兒女的生活和教育,至于他們自己能克扣的盡量克扣。
“媽,您怎么想的?”
“診斷結果不要告訴你爸,他一輩子太苦了,最后的日子我希望他能好好的體會下人生的美好?!?p> 眼眶的酸脹感襲來,袁鎮(zhèn)咬著牙忍住,在病房的門外他伸手拉住了母親,良久之后說出了改變命運的一句話“我決定去報名參加全國相人海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