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穿過竹林,留下窸窸窣窣的竹葉相互摩擦的聲音,空靈渺遠(yuǎn),似真似幻,偶爾風(fēng)大了,還會有青綠色的竹葉,在空中飄來蕩去,最終落到地上,就此沉寂。
竹林里,圍籬內(nèi)整整齊齊地種著菜蔬的嫩苗,小小的一片剛剛出土,看上去就像是小小的精靈,很是可愛。
然而風(fēng)透不進(jìn)的木屋里,卻是一室的靜謐。屋里點(diǎn)上了凝神的熏香,清雅醇厚,掩蓋了空氣里那一絲絲的血腥之氣。
簡清禾坐在靠近窗戶的案幾旁,手中拿著一本《四方論》,講述的是大華朝四境內(nèi)的各地山川地理以及官員轄區(qū),雖然內(nèi)容很是無聊晦澀,可是簡清禾還是逼著自己,一個字一個字的往下看。
只是偶爾,又會轉(zhuǎn)頭看向趴在床上的簡瀲樞,微微出神。
簡瀲樞來到這里已經(jīng)有幾日了,那日吉安和雅香把他扶進(jìn)屋沒多久,簡瀲樞就再也只撐不住,暈了過去。
也是那個時候,簡清禾才發(fā)現(xiàn),他的后背,早就已經(jīng)血肉模糊,濕黏黏的血液浸透了他的衣裳,雅香幫他脫下來的時候,破碎的衣裳甚至嵌入了他的皮肉里,簡清禾看得只覺得心驚不已。
雅香找了大夫過來給他診治了,也上過了藥,然而這幾日,簡瀲樞一直睡睡醒醒,人也因?yàn)閭谟行└腥径l(fā)起燒了,不過所幸今日也見好了。
床上傳來動靜,簡清禾循聲看去,似乎是簡瀲樞醒了。
起身坐到床邊,簡清禾看著他一點(diǎn)點(diǎn)睜開眼睛,心中多少松了一口氣:
“你終于醒了?!?p> 簡瀲樞抬頭看向他,只覺得這個趴著的姿勢實(shí)在是不舒服,想要翻個身,可是他剛動,簡清禾的聲音卻急急地抬手按住了他翻動的身子:
“你背上的傷沒好,還是這樣趴著的好?!?p> 聞言,簡瀲樞也就不再動彈了,只是說道:
“給我倒杯水吧?!?p> 他還是虛弱的厲害,聲音飄飄忽忽的。
簡清禾倒來一杯清茶,小心翼翼地為給簡瀲樞。溫?zé)岬牟杷肟?,才讓簡瀲樞嗓子覺得好受一點(diǎn)。
簡清禾猶豫再三,還是開口說道:
“那日我走后,你……怎么應(yīng)對他們的?”
簡瀲樞明白她的擔(dān)心,但是到底事實(shí)已如此:
“不過是說出事實(shí)而已,沒什么。”
雖然最終的結(jié)果如此,但是對方也并沒有多好過,損失一個監(jiān)察御史、一個大理寺少卿、一個校衛(wèi)中郎將,只怕二皇子一派的人,得好好考慮一下這次到底劃不劃算!
然而對于簡清禾而言,只怕這并不是她所想要的。囁喏著開口問道:
“那青陽侯府……”
簡瀲樞眼中的光暗了一下,淡淡地說道:
“放心吧,侯府沒事,父親會回來的。只是我被逐出青陽侯府,貶為庶民,此生不得承襲青陽侯的爵位?!?p> 聞言,簡清禾不自覺垂下眼眸,神色落寞下來。
簡瀲樞官品有失,又罔顧人倫道德,致使皇家朝堂顏面有失,如今這樣的懲罰,已經(jīng)是最好不過的結(jié)果了。
只是現(xiàn)在,簡瀲樞再無法回去侯府了,而自己,父親回來了,自己也沒有顏面再回府。
如今,他們二人,全都是有家難回了。
似乎是看穿了簡清禾的想法,簡瀲樞苦笑著說道:
“我現(xiàn)在無處可去,可能需要你收留我了?!?p> 抬眼看著那張臉上,從未有過的無奈,簡清禾只覺得這樣的簡瀲樞好陌生。原來曾經(jīng)那么意氣風(fēng)發(fā)的人一旦跌落云端,會是這么的叫人心酸。
簡清禾淡淡地說道:
“你若是愿意,就在這里住下吧。”
簡清禾低著頭,不去看簡瀲樞。她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覺得……有些別扭。
“嘶——”簡瀲樞無意間扯到自己的傷口,不由自主倒抽一口涼氣,
簡清禾驚惶地看去,之間層層白紗之下,又暈出一絲猩紅。簡清禾不會醫(yī)術(shù),連包扎都是雅香照著大夫的吩咐做的。一時間慌了神,簡清禾站起身就想去叫雅香進(jìn)來:
“你別動,我去叫雅香來……”
還不等她站起身,手卻被簡瀲樞抓住了。
簡瀲樞雖然從小不說嬌生慣養(yǎng),最起碼這幾年來是沒吃過這樣的苦頭的。剛剛那一下疼,就像是撥到了他的靜脈上一般,疼的人一驚。可是到底是個男人,受了傷,自然避免不了這些疼痛,能忍住就忍著好了。
既然他這么說,簡清禾也不會多言,又重新坐在,看著他的裸露著的、被白紗層層包裹著的背,出神地問道:
“你這傷是怎么來的……”
聞言,簡瀲樞不太在意地說道:
“皇上罰我脊杖三百,我能有命走到你這,也是我命硬啊?!?p> 簡瀲樞嘴角扯起一抹笑意,簡清禾望去,只覺得盡是酸楚。
可是她卻并沒有看見,簡瀲樞眼底那抹算計。
簡清禾正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感覺腕上有異樣的感覺。低頭看去,是簡瀲樞還拉著自己的手腕,保持著剛剛的動作沒有松開。
兩個人似是才發(fā)現(xiàn)一般,目光對視上,又很快地分離。簡清禾手下微微用力,掙脫了簡瀲樞。
一時間,室內(nèi)又恢復(fù)了安靜……
不知不覺,日子竟就這么滑到了四月。
世人常道,最是人間四月天,芳菲荼蘼滿山澗。即便是在這破落荒僻的竹林里,也能看見叢生的野花,點(diǎn)綴在青翠的竹叢間,格外安寧靜謐。
陽光透過巨大的槐桑樹,絲絲縷縷地灑在庭院里,顯得格外的舒朗溫柔。
簡瀲樞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之后,終于能下地了,只是行動還不能太大,大夫說這樣的傷,沒有個三個月,是決計不能痊愈的,所以讓他們還要多加照顧才是,是以這些日子,簡瀲樞一直霸占著簡清禾的床。
沒有辦法,簡清禾只能在吉安新做的竹榻上將就著。雖然她是吩咐了吉安,讓他在給簡瀲樞搭一個竹屋,可是吉安到底只有一個人一雙手,日日還要照顧簡瀲樞,是以即便到了現(xiàn)在,卻還是連個基本的樣子都沒有做出來。
對于這樣的現(xiàn)狀,簡瀲樞卻沒發(fā)表任何意見,只是聽從大夫的話,安心地靜養(yǎng),閑來無事,還給這庭院起了個“青禾小簡”的雅名,讓吉安做了牌子和匾額,讓這處有了個像樣的名姓。
“你今日要去百覺寺?”簡清禾正站在廊下,享受著這四月晴好的陽光,卻猛然聽見身后傳來簡瀲樞的聲音。
轉(zhuǎn)身看去,簡瀲樞正緩步走到她身邊。他的臉色還是有些憔悴,盡管背上的傷口已經(jīng)基本愈合了,但是那股皮肉里的輕微疼痛,還是讓他下意識的僵著身子,不敢動作太大。
簡清禾點(diǎn)點(diǎn)頭;
“嗯,我想去給菩薩上柱香?!?p> 簡瀲樞轉(zhuǎn)頭看著她,又問道:
“何時回來?”
這里就在百覺寺的山腳下,現(xiàn)在這天氣,上山的路也好走,想必應(yīng)該要不了多少時辰,于是簡清禾便說道:
“我上完香就回來,路上如果沒什么事的話,午時之前就能回來?!?p> 簡瀲樞點(diǎn)點(diǎn)頭,他抬起胳膊扭了扭,覺得痛感也不是那么強(qiáng)烈,便說道:
“我跟你一起去,也去求個康健?!?p> 簡清禾微微有些愣住了。她知道,簡瀲樞以前是不相信這些的,之前陪自己去百覺寺的時候,也不過是陪自己做做樣子,并沒有真心祈求什么,如今竟主動提出要去上香求康健。
目光里透出一絲憐惜酸楚,簡清禾嘴角的笑也淡了下來:
“你身上的傷沒怎么好,就別去了,我替你給佛祖祈福就好。”
然而簡瀲樞卻笑著搖搖頭:
“我身上的傷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了,動作不要多大就不會有事,況且,這樣的祈愿,還是本人去應(yīng)該會比較靈驗(yàn)吧?!?p> 見他這般堅(jiān)持,簡清禾心下思量,也就點(diǎn)點(diǎn)頭,隨他去了。
整日呆在這里,終歸也是不好,出去走走就當(dāng)是散散心好了。
“小姐,現(xiàn)在就出發(fā)嗎?”吉安套好了馬車,問道。
雅香也從馬車另一邊轉(zhuǎn)出來,說道:
“小姐,馬車?yán)镂医o您備了些熱茶,但是沒有備下點(diǎn)心,您記得午時回來用午膳。”
簡清禾點(diǎn)點(diǎn)頭,便跟簡瀲樞一起上了馬車,往百覺寺山上行去。
比目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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