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瀲樞吩咐雅香先在屋內(nèi)照顧,自己就跟著賈旭一起來了外間。
雖說外間的碳爐也添了足量的碳,但是畢竟空間大,門又是開著,難免比里屋冷了許多。
一邊的福安見簡瀲樞不由咳了幾聲,便將自己剛剛吩咐小家丁去含陽苑拿的大氅給他披上,然后又乖乖退到一邊垂首站著。
簡瀲樞緊緊身上的大氅,還未說話,賈旭見他這幅樣子,倒是先開口了:
“可知道冷了?你啊,自己的身子還正虛著呢,也不知道好好保重自己身體,仗著自己年輕是吧?病再嚴重了也別找老夫來!”
賈旭行醫(yī)半輩子,最見不得糟踐自己的病人,總覺得自己費心給人治病,結(jié)果這么被人糟蹋,心里很是不痛快,是以見著簡瀲樞這幅樣子,忍不住開口教訓(xùn)。
這話要是換做別人說,簡瀲樞早就黑臉了,不過簡瀲樞也知道他的脾氣,加上也都是老熟人了,就壓根沒理會,只問道:
“她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賈旭捋捋胡子,坐下說道:
“并不是什么大病,你無須擔(dān)心。依老夫看,這位姑娘恐是觀瞧雪面的時間過久,日光映照,造成了雪盲之癥?!?p> 聽他這么說,簡瀲樞的心底總歸是放心了,神色漸松,問道:
“既然你說這雪盲之癥并不是什么大病,想必你是有辦法醫(yī)治了?她的眼睛可還能看見?”
“自然是能的,我開幾副藥膏,你讓人用綢紗包裹隔開,日日敷于姑娘的眼部,少則十天,多則半個月,自然就能痊愈了?!辟Z旭緩緩說著,更是仔細吩咐道:
“另外這幾日飲食要清淡些,切莫沾染葷腥辛辣,而且這幾日也避免用眼,可能會刺痛,但是莫要去搓揉,也盡量避免流淚影響藥效?!?p> 簡瀲樞點頭,但是還是覺得不太放心,就問道:
“她這眼睛,可會留下后遺癥?”
坐著的賈旭看了他一樣,終究還是點點頭:
“雪盲癥雖說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終究傷害了眼睛,日后姑娘的眼睛恐怕是見不得強光了,而且眼睛受了一點刺激,好比若是在外風(fēng)大了,會流淚不止,長此以往,眼睛受到影響,怕是在暗處也會等同眼盲,而這些,是無法根治的,也不得法保養(yǎng),只能是自己多加注意?!?p> 其實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賈旭始終覺得,傷及身體根本的,怎么都是不能容忍的大事,是以剛剛在里屋不好開口說明。
簡瀲樞知道賈旭的想法,確實,即便自己能保簡清禾一生不用操勞,但是視物這種旁人無法代替的事情,終究還是會給她帶來很多的不便。
“當真無法根治嗎?或者有法子改善也是好的。”簡瀲樞到底還是不甘心地問道。
然而得到的答案只是賈旭的搖頭。
終歸不是就此瞎了,無法,簡瀲樞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他復(fù)又問道:
“那她為什么不能開口說話?”
只是眼睛暫時瞎了,總不至于也同時啞了吧?!
賈旭確實眉頭一松,毫不在意地端起手邊的茶杯,說道:
“只是驟然眼盲造成的心結(jié)而已,你不用掛懷。驟然眼盲,身邊自然覺得無所依靠,是以心中緊張,不敢開口而已,你讓身邊人多寬慰幾句,等她心中緊張消了,或是適應(yīng)了,便是了,無大礙?!?p> 既然如此,簡瀲樞便也就放心了。
病情談罷了,簡瀲樞便讓小丫鬟松賈旭回了藥鋪,順便取了藥回來給簡清禾用。
這么折騰一下,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
簡瀲樞沒有再回自己的含陽苑,而是一直留在夏漪苑這里,陪著簡清禾。
他親眼看著雅香給簡清禾纏上綢紗,然后自己陪著簡清禾,喂她吃了點晚膳。這期間,簡清禾一句話也沒說,而且很是聽話乖順,這讓簡瀲樞感覺,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
一直在邊上伺候的福安,在看見自己的主子如何自然地牽著他的姐姐在屋里走動、看見主子眉眼間從未出現(xiàn)過的柔軟、看見主子還給他姐姐喂飯之后,心中滔天的巨浪啊,那是遮都遮不住,他恍恍惚惚地頭腦有點懵,難道大戶人家的姐弟關(guān)系好,都是這么相處的嗎?府里人難道都一直誤會了,少爺和小姐關(guān)系竟是如此親厚?!
而直到夜色漸深,他聽見簡瀲樞吩咐他:
“福安,你先回含陽苑吧,明日把我的藥煎好了直接送過來?!?p> 這下福安是真的沒法淡定了,雖然面上還是不顯,仍舊低著頭退出了里屋,但是這心里一百萬個聲音在喧鬧啊。
這絕對有事吧!看這樣子,簡瀲樞這是要在這里留宿??!
這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這么做也不合規(guī)矩吧?!
這、這、這就是亂倫??!
出了屋子,福安抬起頭,眼睛里寫滿了震驚!
而跟他一起出來的雅香,就站在他身側(cè),見他這副樣子,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聽見她淡淡地開口:
“福安,想必你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只是這侯府誰是主子你也知道,主子不避著你,不代表主子愿意從你的嘴里傳出去閑言碎語,你跟在少爺身邊也不短時間了,應(yīng)該知道該怎么做?!?p> 福安回頭,就看見雅香正冷冷地看著他。
以前他和雅香都是在簡瀲樞跟前伺候的,也是能說得上話的,雖然他和雅香沒怎么深交,但是他也知道雅香比自己更得主子的心意,所以一直比較敬重她。
雖說之前他還覺得是雅香伺候不周,被主子打發(fā)來了這夏漪苑,可此刻看來,恐怕是自己想錯了。他低下聲音,說道:
“我明白,多謝雅香姐姐提點?!?p> 說完,福安便抬步離開了夏漪苑,閉口不談今日這里發(fā)生的事情。
里屋里,炭火還在燒著,屋里也是暖暖的。
簡瀲樞吹滅了幾盞主燈,里屋昏暗了很多,他側(cè)身躺在床上,低頭看著懷里摟著的簡清禾,一時間心中空蕩蕩的。
自己的身體還沒有恢復(fù),今天又經(jīng)過這么一遭,他實在是覺得有些疲累了。可是看著被綢紗蒙著眼睛、卻還是明顯豎著耳朵聽著聲音的簡清禾,他又覺得這疲累就像不著地一般,讓他有些昏沉的腦子無比的清晰。
一張床上的兩個人,前一天都還是生龍活虎的,有說有笑,這會卻是兩個病秧子,凄凄慘慘。這些都到底是怎么發(fā)生的呢?
變成現(xiàn)在這樣,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該怪誰才好?
自己對簡清禾的心思簡清禾不知道,可是即便她不知道,但是兩個人確確實實是有了關(guān)系的,她背著自己,假借燒香拜佛之名,私會那個孟熙,甚至如紅雨所說,不顧名節(jié)暗通款曲,甚至故意以自己送的東西作為借口,與之往來,即便還沒有實質(zhì)的肌膚之親,但是這不就是明擺著讓自己難堪嗎?自己生氣難道不對嗎?
可是現(xiàn)在呢?弄得她的眼睛也看不見了,也不開口說話了,一直像個走在懸崖邊的人一般,惶惶不安,是不是她才比較像是一個受害者?
“簡清禾……”昏暗的房間里,簡瀲樞低沉沉的聲音緩緩地飄蕩開,卻只是喊了一聲她的名字,沒有嘆息,卻好像聲音里滿是嘆息。
開了口,但是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不可能放開她的,這輩子都是不可能的。不管簡清禾又千百個不愿意,也不管他對孟熙是不是真情,無論如何自己也是不會放她離開自己身邊的,既然如此,自己又還有什么好與她說的呢?她與孟熙的真情也好、假意也好,都不會再有以后,那自己又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也不知兩個人就這樣在昏暗里躺了多久,簡瀲樞覺得自己想了很多,卻又好像什么也沒有想。他聽見自己的胸口傳來輕輕柔柔的聲音,她聽見簡清禾問他:
“你睡著了嗎?”
簡瀲樞有些意外地低頭看了她一樣,不過想著賈旭也說了,不說話只是心結(jié)而已,適應(yīng)了眼睛暫時的看不見自然就好了,所以也就釋然了,輕聲回答道:
“還沒有?!?p> 又聽見簡清禾問道:
“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簡瀲樞知道,自己當時被氣得吐血,恐怕也嚇到了她,也是,她長這么大,何時見過這種場面,即便是她母親慘死,那也是殺人不見血的,她也壓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無礙,大夫說休養(yǎng)幾日就好了。”
聞言,簡清禾輕輕點點頭,又問道:
“你在家休養(yǎng),刑部那邊的事情怎么辦?”
“刑部的事情年底已經(jīng)沒多少了,有遠山看著就行了,我不去一兩日也沒關(guān)系。”簡瀲樞的思緒又不知道飛去了哪里,只漫不經(jīng)心地回道。
“那便好。”簡清禾應(yīng)聲,然后房間里又是長久的安靜。
兩個人又沒再說話,只這樣摟著,各想各的心思。
過了半晌,簡清禾還是猶猶豫豫地開口了:
“那個……”
“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身體虛弱,還是因為心疼簡清禾,簡瀲樞今晚的聲音格外的溫柔,他聽見簡清禾的聲音,便低頭看著她,也不催促,只靜靜等著。
終于,簡清禾還是開口說道:
“那個麒麟口袋……我并沒有不喜歡,當時說的……只是氣話而已,我其實很喜歡。”
……
簡瀲樞的嘴角不自覺泛起笑容來,沒有任何人看見,這是他發(fā)自真心的愉悅,是他從不曾有過的笑容,他裝作若無其事的開口:
“嗯,我知道了。”
簡清禾不知道他是什么態(tài)度,只能有些怯怯地開口:
“不過上面的麒麟摔壞了,……你能不能找人……給它修好?”
“嗯,好,回頭我找人拿去修。”簡瀲樞當時并沒有在意,現(xiàn)在想想,可能當時是撞壞了,不過應(yīng)該不礙事,應(yīng)該能修好的。
又是靜謐無聲,簡清禾有點怕再惹簡瀲樞生氣動怒,但是又有點想解釋清楚,只能試探著開口,聲音都在瑟縮:
“我和孟公子……并不是你想的那般……只是他在外游歷過很多地方,我喜歡聽他講各個地方的風(fēng)土人情而已……我這幾日找他就只是為了那麒麟口袋,不告訴你……也是知道你聽了可能會生氣才瞞著的……我與他并無什么……我是這侯府的大小姐,我知道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你……莫生氣了……”
簡清禾其實不太記得當時跟簡瀲樞爭吵時,都說了些什么,她自己氣得腦子里都亂哄哄的,壓根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么,那些話也都是沒過腦子脫口而出的,只是她隱約記得,簡瀲樞是誤會自己與孟熙有那不堪之事了。
聽了她這些言語,簡瀲樞楞了一下,腦子里閃過一些東西,卻也不確定,只是淡淡地告訴她:
“我知道了……”
比目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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