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是楚一笑猴子大黑現(xiàn)身,躲在暗處的王小雨再也忍不住了,嘴里一邊哭喊著“師哥”,一邊向“蝶繭”方向跑去,再不理旁人驚詫的眼神。
但見“蝶繭”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上端露出的人頭,頭發(fā)糟亂,面部血色黑的瘆人,但王小雨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此人便是楚一笑,哭的更加傷心了。
“師哥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了?你們說啊,嗚嗚嗚……”,王小雨站在湖岸邊,望著上方被裹得如蝶繭般的楚一笑,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想著幾日前楚一笑還好端端地,怎就突然如此,又想著平日里楚一笑最受不得便是被人管束,今日卻被人這般狼狽的裹住,更加傷心地哭起來。
這時柳詩云也跟著追了出來,趕緊去安撫王小雨,胖和尚哪會料到二人會突然出現(xiàn),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對,只好避開二人質(zhì)問般的眼神,閉口不言,最后竟然閉上雙眼念起了佛經(jīng)。裴青竹雖依舊冰冷如霜,面上看不出任何起伏,但望著哭的如此傷心的王小雨,也不免輕輕嘆了一口氣。唯有不慎被猴子一腳踢倒在地的鐘桃桃“哎喲”一聲,打破了眾人的沉寂氣氛,鐘桃桃爬了起來,也不理會貿(mào)然闖入的二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在地上找尋著什么,不一會手里便摸到了好幾塊尖銳的石子,朝著猴子大黑的方向砸去,可這大黑畢竟是成了精的猴子,不僅一一閃過,甚至還把屁股對準(zhǔn)鐘桃桃,似是挑釁嘲諷。
原來,這大黑自小便由楚一笑收養(yǎng),一人一猴感情頗深,楚一笑在這“饕霜流炎洞”療毒期間,貪玩的大黑卻不曾離開半步,即使這牲畜不知是什么原由,但是依然守護在主人身邊,方才見鐘桃桃沖向楚一笑,以為會對主人不利,這才閃出踢了鐘桃桃一腳。
“師伯,楚兄這是怎么了?”柳詩云也發(fā)問道。
但見胖和尚低頭不語,臉上神情復(fù)雜。“裴老師,楚兄這是怎么了?”柳詩云見胖和尚不說話,轉(zhuǎn)頭又著急地問向裴青竹。
裴青竹只好低聲道:“他中了‘百夢入懷’之毒”。
聽得這話,柳詩云懵惑不解,心道:“明明那日是我挨了阿斯布撅天的毒刀,怎地變成了楚兄中了毒,而這‘百夢入懷’更是聞所未聞”。
裴青竹見王小雨和柳詩云著急不堪,心生側(cè)憫,便向著胖和尚道:“韓楓大師,事已至此,終究難再隱瞞,不妨告知他們,也免再生憂慮”。
胖和尚看著焦急的二人,本就心生百感,不知如何收場,聽得裴青竹這話,只好點頭道“阿彌陀佛”。
裴青竹見胖和尚許可后,嘆口氣道:“楚一笑是為救人而甘愿服下那‘百夢入懷’之毒的……”。
聽得這話,王小雨和柳詩云“???”的一聲,自是不解,在他們的認(rèn)知里,哪有服毒救人的道理。過了半響,柳詩云率先反應(yīng)過來,怯怯問道:“是……是因為救我嗎”?
裴青竹緩緩點頭,接著便把楚一笑為救柳詩云,自愿服下“百夢入懷”的事,簡單的告訴了二人。講述之時裴青竹面上雖無表情,但確有一絲復(fù)雜的情緒閃過,似憂慮,似觸動,似敬佩。
待聽得這個故事,柳詩云心內(nèi)百感噴涌,且不說這“人體慮毒之法”匪夷所思,聞所未聞,單單就楚一笑為救自己,甘愿服毒這事,已讓他惱悔無措,一時不知如何面對,只好呆呆看著早已哭成淚人的王小雨。二人雖不知這“百夢入懷”之毒到底有多么可怕,但瞧著楚一笑如今的模樣,再想著裴青竹和胖和尚束手無策的神情,即知此毒非同小可,震驚之下竟然一時無話。唯有在旁的鐘桃桃跟沒事人一樣,繼續(xù)拎著石頭追趕大黑,仿佛這世間的悲愁跟他毫不相干。
“鐘神醫(yī),我知您是那百花谷成了名的‘夢河圣手’,今日胖和尚邀您前來,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診治我?guī)煾?,對不對?”王小雨言語中雖有篤定的意味,但大家都聽得出來更有央求的成分,胖和尚等人雖不知道她怎么知道這鐘桃桃的身份,但這節(jié)骨眼上也懶得去細(xì)細(xì)思索,畢竟王小雨的問詢也正是他們想要的答案。然而鐘桃桃并未理會王小雨,好似之前的誤會他依然掛在心上。
“鐘神醫(yī),我……我求您救救我?guī)煾?,之前是晚輩魯莽,若得罪了您老人家,今日便向您磕頭謝罪。”說著王小雨徑自跪了下來。
柳詩云見狀也從黯然中反應(yīng)過來,跟著跪下,雙手抱拳道:“鐘神醫(yī),晚輩盼您施手搭救,楚兄今日種種皆因救我,若他有不測,我這輩子也將困活于這世間”。
鐘桃桃見柳詩云也跪了下來,只好放棄追趕大黑,道:“煩死了,你說你們嗚嗚泱泱地哭叫什么,我有說不救這小子嗎”?
聽得這話,眾人一陣慰喜,王小雨更破涕道:“那您趕快給看看啊”。
“若不是那賤畜生踢我一腳,我現(xiàn)在不就已經(jīng)看診上了么”,鐘桃桃氣憤道。
“好了,好了,您老就別跟畜生一般見識了,滋要是能把一笑治好,我回頭把那畜生的‘猴鞭’切下來給您泡酒,您看如何?”胖和尚趕忙打圓場,也不管周遭還有女流和他出家人的身份,開起了渾玩笑,說著一步登地,便是一招“百花飄渺走”,輕飄飄的飛向“蝶繭”,這一次大黑見是胖和尚飛來并未阻攔,而是掛在條布上打望,只見胖和尚在空中右手單指一劃,那“蝶繭”便順勢滑落到胖和尚懷中,再一運氣就把“蝶繭”送上了岸。
眾人見“蝶繭”被取了下來,趕忙圍攏查看,王小雨更是急忙伸手撥開楚一笑亂糟糟的頭發(fā),看到他恐怖的暗黑面色,一時又難過的哭了出來。鐘桃桃倒是不緊不慢,緩緩的走了過來,眾人趕忙給他讓出縫隙。
只見他將一個藥瓶從懷中取將出來,把瓶中的綠色藥汁灌入楚一笑口中,眾人想這“夢河圣手”定然有備而來,不好問這是什么藥,只好靜靜的看著。接著鐘桃桃又輕輕地解開裹在楚一笑身上的紗布,不多時便露出上身的整個軀干,原來不僅是他臉色是暗黑的,就連整個身體也是黢黑一片,原本是健康的黝黑皮膚,現(xiàn)在竟是一塊烤焦的黑色,王小雨不忍再看,捂住眼睛撇開頭去,鐘桃桃端詳片刻,將楚一笑的右手臂扶在掌中,問道:“何故要將他手臂包扎起來”?
裴青竹道:“當(dāng)日取血完成后,血流不止,創(chuàng)傷刀口不小,自然是要包扎傷口止血才是”。
聽了這話,鐘桃桃勃然道:“愚蠢至極,這‘百夢入懷’毒性之剛,不等毒血流盡轉(zhuǎn)而封住傷口,是要這猛毒繼續(xù)殘存于體內(nèi)呀”。
裴青竹沒料到這鐘桃桃前一刻還對自己五體投地,這一刻卻大罵自己愚蠢,一時無措,想自己在蜀山,眾人紛紛稱贊,哪時受過這等侮辱,便朗然道:“《山靈方》有記載,垂病之人先解急憂,再論遠(yuǎn)……”。
“狗屁!狗屁《山靈方》,著書之人可解過‘百夢入懷’之毒?天下奇毒何止萬千,難道皆須用《山靈方》一種方式。”鐘桃桃無禮打斷道。
裴青竹蹙眉,正準(zhǔn)備還擊之際,胖和尚趕忙又出來打圓場,道:“鐘神醫(yī),治病要緊,您老見識廣博,沒必要于這些個細(xì)枝末節(jié)處較真,趕緊治病吧”。
原來二人口中的《山靈方》正是裴青竹的師傅通濟師太所著,專存于蜀山百草堂給眾弟子學(xué)習(xí)之用,本是蜀山珍貴的文獻(xiàn),鐘桃桃這話自然惹得裴青竹有些惱怒,哪還管胖和尚的攪合,于是傲然道:“若依前輩所言,便是要他血流不止,直至血氣兩虧,回天乏術(shù)了,這等解毒之法當(dāng)真亙古未聞”。
鐘桃桃道:“嘿嘿,小女娃子,你倒真是矛盾的很,老夫本對你的奇思妙想很是傾佩,然而你偏偏又有些墨守成規(guī),照本宣科,此乃學(xué)醫(yī)之大忌,也罷,今日就讓你看看我是怎么療毒的”。
說著,鐘桃桃將楚一笑從“蝶繭”中取出,平放在地上,敞開其胸脯,二指點在玉堂,膳中二穴,接著摸出銀針,分別扎在楚一笑右手的拇指,尾指及中指處,并把楚一笑的左手提高,搭在旁邊的高處巖石之上,說也奇怪,不多時的功夫,只見一滴滴黑色的毒血緩緩地從扎破的傷口處流出,眾人驚嘆之余,不免暗暗佩服,又過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楚一笑面色竟然有些許好轉(zhuǎn),眾人繼而轉(zhuǎn)憂為喜。
“快看快看,師哥的氣色好多了”!
“是啊,是啊,看來一笑有救咯”!
“楚兄,楚兄能聽見我們說話么”?
眾人開始?xì)g快的鼓噪起來,唯有一旁的裴青竹沉默不語,縱然心中有千般滋味,依舊如一灘平靜的湖水,沒人注意到她是喜是憂,是愧是羞。
又過了片刻,裴青竹終于開口道:“方才您給他服用的是什么藥”?
鐘桃桃忙著查看毒血的顏色變化,頭也不抬的道:“不是什么稀奇的藥物,便是送給你也無妨?!闭f著便將那藥瓶扔給了裴青竹。
裴青竹拿著藥瓶端詳一番,又湊到鼻前嗅了一嗅,果然有股果酸味,而這綠色的液體卻是如此神奇,竟可教楚一笑體內(nèi)的毒血乖乖流了出來,一時間裴青竹心中有了答案。震驚道:“鐘前輩,這‘散血湯‘怎可使得”?
“哦,為什么不行?我說使得,便是使得?!辩娞姨易孕诺馈?p> “裴師叔,這藥有問題么?”王小雨看向裴青竹,問道。
“藥物本身沒什么問題,可……可這是給牲畜外敷的藥物啊!”裴青竹氣惱道:“這’散血湯‘本是塞外地方,牧民給受了傷的馬匹涂抹的藥劑,可以活血化淤,通絡(luò)舒筋,這……,簡直胡鬧”。
“?。俊甭犃诉@話,眾人驚呼道。
王小雨更是惱怒的看著鐘桃桃,卻不敢再發(fā)作,只有胖和尚小心翼翼的問道:“鐘神醫(yī),裴姑娘說的可是真的”?
“嘿嘿,真的真的,這小女娃子確有些見識?!辩娞姨宜坪踹€有些得意的答道。
聽了這話,王小雨再也忍不住,氣惱道:“哎呀,可這畢竟是牲畜外敷用的,怎可給人服用呢”?
柳詩云也急道:“鐘前輩,這似乎有些不妥吧”。
鐘桃桃見眾人都開始質(zhì)疑自己,破口大罵道:“這小子都這般模樣了,跟牲畜又有何分別,今日再有人敢質(zhì)疑我,我不管了便是”。
“鐘神醫(yī),莫急莫急,這些個晚輩不懂事,您見諒才是。我們都是外行人,自然不懂得里面的門道,還勞您給解釋解釋?!背鰜泶驁A場的依然是胖和尚,他深知鐘桃桃的醫(yī)術(shù),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能保住楚一笑性命,這解毒方式雖然怪誕了些,可楚一笑畢竟有所好轉(zhuǎn),正如其所說,他都這般模樣了,管他這藥是給人還是給畜生呢。
鐘桃桃見是胖和尚來勸,壓住了怒氣,道:“這小子中毒至深,若不及時將體內(nèi)瘀毒排出,后患無窮。然則體內(nèi)瘀毒實在太多,必須用猛烈的藥物將血清出,我這才想到這味‘散血湯’,”鐘桃桃看了眼大伙的神情,知道他們有所顧慮,接著道:“不過你們放心,我已點了他玉堂,膻中二穴,護得了心脈,不至于流血身亡的”。
“可……萬一毒血清完,體內(nèi)‘散血湯’還有功效,這該當(dāng)如何?”裴青竹問道。
“嘿嘿,怎么?《山靈方》上面找不到答案么?”鐘桃桃道。
裴青竹知道這鐘桃桃又在譏諷自己,雖有些羞憤,但是見他自信的樣子,料想他必有辦法,只好冷冷的看著,不再說話。
就在眾人說話之際,楚一笑身上的毒血也流了一地,漸漸的不再有黑血從指尖冒出,而是轉(zhuǎn)為紅色的鮮血,鐘桃桃看得眼里,趕忙將楚一笑搭在高處的左手臂放下,并迅速將他右手手指包扎起來,接著讓其盤坐于前側(cè),自己則雙手拍向楚一笑背心,將一股雄渾的真氣灌于楚一笑體內(nèi)。這股勁氣直竄楚一笑心脈,灼熱的焚烤著。
“咦,怎會有那么多汗珠子。”王小雨見楚一笑臉上冒了很多汗珠出來,正準(zhǔn)備伸手給他擦干,卻被胖和尚攔住,道:“別擾了鐘神醫(yī)的心神”。眾人只好靜靜地看著鐘桃桃和楚一笑二人。
又過了會,鐘桃桃突然朗聲道:“就是這時候了,韓堂主,快解開他玉堂、膻中穴”。
胖和尚聽得這話,不敢遲疑,二指猛的點在楚一笑心口,突然,一股蓬勃的真氣噴涌而出,及至楚一笑天靈蓋,“啊”的一聲,眼見楚一笑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