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智將與守林人（其二十二）

　　救援是在第二天的夜里才到的。

　　就和老人說的一樣，這是片幾乎被人遺忘的地方，就算有一天這片土地死了、化作了焦炭，也只有當(dāng)它的血流到了人們腳邊，人們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吧。

　　“好想死?！?p>　　離末站在懸崖的邊緣發(fā)著牢騷，眼底下是那片被盡數(shù)焚毀的平原。

　　他當(dāng)然明白這種話連作為牢騷都不配，自己只是在恬不知恥的逃避而已。

　　“嗯？”

　　有人踏過枯枝從他背后走來，是那個帶救援隊來的年輕護林官。

　　“閣下，有個犯人吵著一定要見你一面?！?p>　　護林官向離末詢問道。

　　他打量離末的眼神很奇怪，倒不是有什么惡意，只是覺得有個身份奇妙的人出現(xiàn)在了有些奇妙的地方。

　　“帶他過來吧。”

　　離末對護林官說道。

　　“是。”

　　被帶上來的是那個領(lǐng)頭的有些囂張的少年，離末也猜到多半是他。

　　再見到他時，他的眼神有些渙散，那雙瘦弱的跟像筷子一樣的手被枷鎖壓得抬不起來，之前那股子桀驁不馴的狂氣早就不見了蹤影。

　　“找我有事嗎？”離末問。

　　“我想問問，之后、之后我會怎樣呢......”

　　少年聲音顫抖，說話聲越來越小，最后幾個字幾乎聽不清楚，只是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散發(fā)著黑色光芒的鎖鏈上。

　　護林隊常和窮兇極惡的盜獵者打交道，用的都是這種穿著鎖鏈的木枷鎖，雖然用在這些少年少女們身上時已經(jīng)把鎖鏈調(diào)整到了稍稍有些松弛的程度，但依舊給他們的心里造成了不小的壓力。

　　“誰知道呢，我又不是法官。”離末的語氣和平時一樣平淡，但嗓音卻是不同于常的冷漠，“只是你們都還沒有成年，大概不會受到太重的處罰吧?！?p>　　“是、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離末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面對背后。

　　護林官見話已經(jīng)問完后便用力的拉了拉鎖鏈，用這種毫不耐煩地方式催促著少年離開，可是少年卻后仰著身子，全力抵抗著不肯離去。

　　“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離末回過頭，低于冰點的目光又落在少年身上。

　　“那位老人......”少年支支吾吾地說道。

　　“你大可不必對他感到愧疚，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你對他一絲一毫的愧疚都是對他侮辱，明白了嗎？如果你要問的只有這些，就恕我不待了?！?p>　　“不、不是，我其實想問的是......”

　　嚓嚓。

　　聽到這種話少年拼命般地拖起枷鎖，死死地拽住了離末的衣角，他似乎想說些什么，可是嘴唇卻像離了水的魚那樣不斷開合但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為了鼓足勇氣開口而握緊的拳頭不住的顫抖，鎖鏈都在咔咔作響。

　　離末看著少年被鎖鏈磨出鮮血的手腕，制止了想來拉開少年的護林官，他一言不發(fā)安靜地等著少年開口。

　　終于。

　　“如果，我是說如果，像我這種...”少年的臉漲的通紅，拼上了全力發(fā)出了聲，“像我這種人也能成為一個守林人嗎？”

　　離末也有些驚訝的看著少年。

　　這時他才突然想起，這個少年也曾目睹了龍的現(xiàn)身，也曾被保護在了那個偉岸的身影背后。

　　就好像老人曾在他前輩的眼里看到了龍那樣，就好像老人也曾被保護著一樣。

　　老爺子，你交代我的事，我?guī)湍戕k成了。

　　離末笑了笑：“只要你有那個覺悟的話?！?p>　　就跟廢話一樣的答案，連離末自己都這么覺得，但是離末也同樣覺得沒有比這個答案更好的回答了。

　　少年像得到了救贖般地老實點了點頭，轉(zhuǎn)過身和護林官一起離開了。

　　“既然像他這樣的人都做好了覺悟，那我也不能在這逃避了。”

　　離末用力的搔著后腦的頭發(fā)，止不住地嘆著長氣。

　　最后得去見見她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