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三十八
護(hù)士將一疊厚厚的檢查化驗(yàn)單送到了尹秋巖的手上，面無表情地告知他可以出院了。
尹秋巖驚異地問護(hù)士，“沒有問題嗎？”
“有什么問題？”護(hù)士面不改色，“最遲下午就可以出院了，后面好幾個人再等著您的床位。祝你生活愉快！”護(hù)士轉(zhuǎn)身要走，尹秋巖忙喊住她，“不是......什么事兒都沒有，你們讓我住了這么多天，不是白住了嗎？光做一些檢查需要這么久？你們的儀器設(shè)備是不是也太落后了......”
護(hù)士根本沒想過要搭理他——這樣的抱怨她聽得多了，現(xiàn)在的儀器就是生死判官，她一個護(hù)士只是傳送結(jié)果的。若真的一個一個去回答，那她就像是從護(hù)士轉(zhuǎn)職為售后服務(wù)的了，她自一臉冷漠地走出去了。
葉曉宣抱著飯盒回來，見尹秋巖黑著臉半躺在床上，納悶地問，“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嗎？”
“你看，”他指著床頭柜上的一堆單子，“什么事都沒有，說可以出院了，你說這算什么嗎？”尹秋巖呼呼地喘著氣。
“查出來沒事不是更好？難不成你還真希望有什么事？”葉曉宣一邊將飯盒里的飯菜小心翼翼地往兩只小碗里分，一邊說，“你不用擔(dān)心錢的事，我有一張卡，里面有用不完的錢......”轉(zhuǎn)過身從包里取出來，放在尹秋巖的手上，“以后，這張卡由你保管?！?p> “不行，我不能要?！?p> “為什么？”
“——平白無故的，我怎么可以要你的錢，再說，我不會用女人的錢......住院的錢，我會慢慢還你的?！?p> “平白無故？——你還是覺得我在撒謊嗎？”
“沒有......只是，太意外，太突然，嚇到我了......”
“嚇到的不只是你......我也一樣。這個錢的確是女人的錢，不過那個女人是你母親，你沒有理由不拿著吧？”
“那也不行，她是給你的......我不能要。”尹秋巖沉默了一會兒，“我，我和她之間的記憶很少的。你呢？她一定對你很好吧？大學(xué)期間，她來看過你嗎？”
之前，葉曉宣已經(jīng)告訴他了——母親是偉大的。他怎么敢質(zhì)疑，怎么能質(zhì)疑，至少，在葉曉宣的面前，他不想質(zhì)疑。雖然，他自五歲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雖然，她拋棄了他和父親，和另一個人一起消失了，雖然，她和另一個男人的孩子現(xiàn)在就在他的面前，那又怎樣？又能說什么呢？——為了葉曉宣的快樂，他只有閉嘴。
無論如何，他當(dāng)然不會要那張卡?！耄谒赣H心里或許早就什么都算不上了，或許，她早已像忘記他父親那樣，將他也忘記在腦后了。她的世界里，還會有他存在嗎？這么多年了......可是......葉曉宣怎么會知道的呢？她是什么時候告訴她的呢？難不成她將自己的過往親口告訴了葉曉宣？——不可能。
“噯，不說她了。卡你不肯收下，那，還是我來保管，你總該知道了——生活里沒有錢，可是寸步難行的?！比~曉宣遞給他一碗米飯，對他笑。她好像終于找準(zhǔn)了適宜的笑容——面對他。好像，從此，就多了一個能和她一起抗?fàn)庍^去，抗?fàn)幠嵌魏诎涤洃浀娜肆耍男睦锵袷怯芯眠`的陽光照進(jìn)來，溫暖透亮。
尹秋巖看著葉曉宣，他感到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實(shí)，不熟悉。她的笑容，更像是藏在陽光背后的迷，他不敢觸摸，也無法觸摸。
出了醫(yī)院，葉曉宣送尹秋巖回去。
落在地墊上幾天的手機(jī)早已沒有了一口電，他拿起來去充。不一會，手機(jī)里就一直有短信進(jìn)來，振動個不停。尹秋巖打開來一看，全是阿靈的未接提示。他坐下來，回一個電話去。
“......”沒等尹秋巖開口，電話那頭已經(jīng)炸開了鍋，“尹秋巖，你什么意思?。窟@么多天了一個電話都打不通，關(guān)機(jī)，關(guān)機(jī)，一直關(guān)機(jī)。晚上回去也找不到你了，有本事你現(xiàn)在也別開機(jī)??？那天，店長都說了，不讓你走了，你怎么連坑都不坑一聲，就消失啦？虧得我還為了你和他吵成那樣？——算我眼瞎，你這個朋友我交不起，行了吧？”
他間中就打開了免提，兩個人一通聽。等阿靈埋怨完，葉曉宣拿起手機(jī)，“喂，你這個人怎么這樣啊？問清楚原因了嗎？一個人在那喊是不是特過癮?。俊?p> “你誰??？”阿靈驚訝中帶著怨憤，“我找尹秋巖——你不是，怎么不早說？”
“你也沒問吶？我干嘛要說?！比~曉宣對著尹秋巖看了一下，“你有必要這么緊張他嗎？”
阿靈覺著對方的聲音是熟悉的，尤其是那股暗暗的火藥味，她不敢去猜是葉曉宣——走的時候是那樣凄慘，那樣絕望的，現(xiàn)在怎么會這么活潑了？哦——她像是恍然大悟——一定是尹秋巖不干了，干脆找她去了，這樣，她的快樂就有了道理。
她還是說了，試探地，惶恐地，“......你是......葉曉宣吧？......”
“嗯。”干脆利落地。
“??？——真的是你？”
“嗯。怎么？”
“你......不是......走了嗎？......尹秋巖去找你啦？”
“我自己回來的。”她鎮(zhèn)定自若。
“啊？——”
“你沒什么事，我掛電話了？”
“等會，我就是想問問......尹秋巖他這幾天干嘛去了？也不到店里來?！?p> “他這幾天生病了。都是在醫(yī)院里呆的......”
“什么？——他怎么不告訴我？沒事吧他？”
“憑什么非得告訴你呀？”
“以我和他的交情，他應(yīng)該要告訴我的，這樣，就是他的不對了！”
“沒什么事，我先掛了?！?p> “噯，他？......”電話就在阿靈的追問中突然掐斷。阿靈想著——葉曉宣到底還是一往情深，她離不開他。
在租屋里。
“你怎么不告訴她，你是我的妹妹呢？”
“你希望我說？你怕她誤會？”
“倒不是。——這總是一件快樂的事情，見了熟人自然會想到說出來的?！?p> “不見得對誰都是快樂的。——再說，我和她可不熟......”葉曉宣開始不停地整理物品，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慌亂。
“我成為你的哥哥，你不快樂嗎？”尹秋巖一步一步咄咄相逼，他始終不相信葉曉宣是自己的妹妹。他想要拆穿她，拆穿謊言——不管什么理由，他至少不能接受曾經(jīng)背叛自己父親的女人，曾經(jīng)拋棄他們的女人，和別人生的孩子是自己的相識。這太詭異了，太荒唐了，太折磨人了?，F(xiàn)在面對葉曉宣，就像是要面對恥辱。
他多么希望她在撒謊??！
至于他的問題，葉曉宣無法回答。她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應(yīng)該快樂。如果，此生本就注定做不成戀人，那上天安排他們成為兄妹，就是一種恩賜，天大的恩賜。她怎么會不快樂呢，她應(yīng)該快樂。這樣，她就永遠(yuǎn)是他的什么人，永遠(yuǎn)能和他扯上關(guān)系。
又如果，這一生，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將和他成為戀人，葉曉宣絕不會要什么哥哥和妹妹，永遠(yuǎn)不要。
可是，這一切——她做不了主，是那個女人做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