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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愛饒過誰

第十二章 十二

問愛饒過誰 雁來風(fēng) 2186 2019-06-30 09:56:39

  若讓理想變成現(xiàn)實,尹秋巖知道這一次是背水一戰(zhàn)。

  他記得三歲那年的夏天,特別熱,母親買了一根流行的冰棍,欣欣然牽著他的手走到當(dāng)?shù)馗鑴≡?,那晚有不少?jié)目要上演。演員大部分都是外地的,有默默無名的,也不乏小有名氣的。記憶中他被母親抱到后臺衣架旁,將他放在地上并被輕聲告誡不要亂跑不要講話,隨即母親埋身進去寬大的掛滿各種顏色各種款式的衣架里。乖巧的他真的沒有亂跑沒有講話,下意識里他要跟隨母親的身影,他掀起眼前的衣服想要進去找母親,他又看到這個熟悉的男人,滿頭金發(fā)的男人,將母親擁在膀臂里,兩個人的頭緊貼在一起扭動著。他以為這是大人們的游戲,他看著,一動不動。母親忘情的,根本不知道有一雙稚嫩的眼神在觀望他們的把戲。之后,他又被母親抱起,走到觀眾席的第三排坐下,全場黑燈,等待帷幕拉開。

  他又看到了那張熟悉的男人面孔,在舞臺上,在音樂里,在舞蹈中。母親看呆了,他也跟著看。他又看到母親笑,他從自己的座位上爬到母親的腿上,也開始笑。舞蹈結(jié)束了,母親合著他的小手一起熱情鼓掌,小雞啄米似的親他的小臉頰。他幼嫩的心靈知道母親只有看這個男人跳舞才會笑,他不奇怪為什么在家只能看到母親爭吵的面容了,因為沒有舞蹈。他也不奇怪電視里的人跳舞母親為什么不笑,因為不是這個熟悉的男人在跳。他似乎明白了一切。他不再跟著母親笑,他真的在笑——他笑他自己的歡喜......

  可是,第二天一早,他從床上醒來。就再也沒有見到母親,也沒有見過那個金發(fā)的男人了。沒有人照管他,父親將他帶到學(xué)校,讓他和大孩子們一起上課。但是,他什么都聽不懂,他只會不耐煩地亂跑亂跳亂叫。父親沒有辦法,將他綁在辦公室的椅子上。這樣,他便老實了。進進出出的叔叔阿姨,看見他這樣就愁眉苦臉地假笑,有的還用沾滿粉筆灰的臟白手指逗他的臉,明知故問地討要母親去了哪里的答案。他恨透了,沒有一個人幫他松綁,他恨透了。

  長大一點,父親想讓他學(xué)習(xí)繪畫或者鋼琴甚至武術(shù)繁繁種種,他都不要,他要求學(xué)舞蹈??筛赣H偏偏是避開了舞蹈的。父親開始罵他,說他是雜種,怪物,哪根筋打錯了,搞什么行當(dāng)不好,非要挑個搔首弄姿的東西。他不知道為什么父親莫名其妙,罵人這么難聽,不能為人師表。但是,他一直堅持著。父親揚言他將來真要是靠這個鬼行當(dāng)混飯吃就不再管他。他學(xué)母親以前的樣子開始絕食。父親拗不過一個黃口小兒,一邊依著他學(xué)舞蹈一邊罵他是雜種。

  進入了青春期,他發(fā)現(xiàn)他不再是為了取悅母親而學(xué)習(xí)舞蹈,不再是為了那個遙不可及的人了。他真的迷上了。他開始懷疑父親罵他的話有道理——對父親而言,或許他真的是雜種。他不能分清是基因讓他迷上還是因為母親從小就帶他看曾經(jīng)那個男人的表演受到熏陶。雜種也好,純種也罷,反正他已經(jīng)找到了人生的方向。這個比取悅那遙不可及的母親更加重要,更加來勁。他不再憂郁,不再維諾,因為幸運地找到了可以點亮他生命里的光。偶爾,他的腦袋里似乎還能飄進曾經(jīng)那個金發(fā)男人的神情,舞姿。這是諷刺,折磨,還是循循教導(dǎo)?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跳舞已經(jīng)是最大的快樂,他足夠了。呆在父親所在的學(xué)校里,每一次舞臺表演都有他舞蹈的身影,他也登上過當(dāng)?shù)馗鑴≡?,也贏得了不少的掌聲。

  父親更加覺得丟臉,妻子跟戲子跑了,更有人傳言——還是個洋鬼子!兒子正大光明地宣布要繼承那個混蛋的職業(yè)!作為一名男性,一名優(yōu)秀的人民教師,父親恨不得一頭撞死。

  沒有辦法的。

  最終,他還是違背了父親的旨意填報了舞蹈專業(yè)來到他鄉(xiāng)。

  父親時常打來電話,還是罵他,罵完之后又囑咐他剛剛匯了多少數(shù)目的生活費。一年,兩年,三年,過去了。到了第四年的春天,一個陽光溫暖的早上,幾分鐘前還在電話這頭問“老頭,最近身體如何?”那頭剛囑咐完“要好好學(xué),將來要有出息”的話語之后,就像陷入深淵,死寂死寂,聽不到任何聲音。沒有人告訴他為什么,他只得立馬買了票回到自己的家中。

  一進家門,他只看見父親穿著寬大的衣服,歪躺在鋪著草席的地上一動不動。屋子里幾個熟悉的鄰居跑前跑后,看他回來了,便一窩蜂地跑過來好心的囑咐著各種事情。腦子里嗡嗡地,待從鄰居的口中聽到墓地,火葬場之類的詞語他才確定父親是死了。真的死了。

  他拖著腿腳移到父親身邊跪下去。父親體面了一輩子,整潔了一輩子,即使老婆和別人跑了,他都一直保持著應(yīng)有的清高和孤傲。如果知道現(xiàn)在被人隨意地扔在地上,胡亂套上衣服,沒有一點尊嚴,沒有一點體面地躺在別人來來回回的步伐中,肯定是要生大氣的。死去的父親就不需要尊嚴了嗎?怎么可以?又怎么忍心?尹秋巖將父親的腿腳慢慢并攏起來,用力抬起父親的身子好扶正一點,將那已經(jīng)軟塌塌的脖子又順直了一點,將他的衣服仔細地拽整齊......看著躺在地上像是睡著的老頭,看著已經(jīng)不可能再罵他一句的老頭,看著他還沒有來得及孝順的老頭,他難過,悲傷。

  回過神來,星空下,似乎一切都呈在了眼前。他已經(jīng)想好要怎樣繼續(xù)這一次的比賽了......

  他從來都沒有失誤過。

  他從來都像是戰(zhàn)場上的高級指揮官沒有懼色操控一切打贏了一場又一場大大小小的戰(zhàn)役。

  他的思緒像是找到了最寶貴的泉眼,水流直瀉而下。表達他內(nèi)心情感的舞步,動作,神情,背景音樂,舞臺效果,等等一切迅速一一在腦子里歸位。他是個舞蹈天才沒錯的!

  剩下的僅是同花木野的配合排練。他對他的作品心滿意足,他對花木野也心滿意足。拿到冠軍胸有成足。

  第二天一早,尹秋巖亢奮地來到了練舞房。電話撥通花木野:“阿花,等下直接到舞蹈房找我啊,舞已經(jīng)排好了,就等排練了?!?p>  “好啊,不過,我要先找下葉曉宣才能去練舞房,你等我啊!”花木野不帶任何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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