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梁城外三十里,黃煙蔽日,黃沙翻滾,仿佛天地已被吞噬,唯剩下一片炙熱的沙漠。風卷起沙塵,遮蔽了太陽,視線漸漸模糊,天邊的太陽如同一顆即將燃盡的火球。大地顫抖,彷佛連空氣都在這個瞬間被壓迫,彌漫的黃沙令人窒息,天地之間充滿了緊張的氣息。
董卓騎坐于戰(zhàn)馬之上,威風凜凜,氣吞萬里如洪流。他的玄鐵重甲覆蓋全身,沉重的鎧甲幾乎讓戰(zhàn)馬承受不住這股壓力,馬蹄踏地時發(fā)出沉悶的聲音,鎧甲與鞍韉的摩擦更是如尖銳的鋼鐵碰撞,刺耳而清晰。
每一聲摩擦似乎都在宣告著這位涼州大將的霸氣與權威。董卓眼中閃爍著寒光,他瞇眼凝視著遠方翻涌的塵浪,心中不屑的念頭一閃而過,隨即在他那虬髯之下溢出一抹冷笑,如刀鋒般割裂空氣:“張牛角這廝,真當本將的北軍是盧植那酸儒帶出來的軟腳蝦?”話音剛落,身后東中郎將營的涼州悍騎發(fā)出震天的哄笑,鐵蹄如雷,震動四方,踩碎了地上的枯枝,轟然巨響,似乎整個大地都在為他們的氣勢顫抖。
黃巾軍陣中,張牛角一身黃袍,立于一輛高大的戰(zhàn)車上,雙手緊握九環(huán)刀,刀鋒在晨曦的照耀下閃爍著血紅的光輝,仿佛一把凌厲的屠刀。他目光如刀,眼神冷冽,緊盯著曲梁城頭上飄揚的“董”字大纛,嘴角扯出一抹猙獰的弧度,冷冷道:“盧植在北中郎將營留下的三千強弩,今日倒要看看董仲穎能發(fā)揮幾成!”話音剛落,七十二面巨大的牛皮戰(zhàn)鼓突然轟然響起,聲波震天,仿佛雷霆轟鳴。
黃巾前軍瞬間如潮水般分開,揚起的塵土翻滾,露出了五百輛裹鐵的戰(zhàn)車。每一輛戰(zhàn)車的車轅上,都懸掛著寒光凜凜的拒馬槍,槍尖直指蒼穹,宛如一片尖銳的林海,令人不寒而栗。此陣便是黃巾軍的秘傳陣法——“地公車陣”,曾在廣宗之戰(zhàn)中擊潰皇甫嵩的精兵,威名遠揚,令人聞風喪膽。
城頭上的瞭望卒急報時,董卓正撕咬著一只羊腿,肉汁滴落在他滿是胡渣的下巴上,面露滿足之色。
忽然,耳畔傳來一陣急促的報訊,他掃視遠方,微微皺眉,但卻并未放在心上,反而輕松地笑道:“慌什么?盧子干留下的弩機不是擺設!”說罷,他隨手將油膩的羊腿骨拋向城下,笑聲中透露出一絲不屑。
北中郎將營的弩手面面相覷,遲遲未動。這些從河北而來的世家子弟,眼神中滿是疑慮和不解,他們的手指在弩機上猶豫了片刻。雖然他們理應精通射術,但面對的是這些粗獷、強悍、充滿野性氣息的涼州鐵騎,心中自然充滿了鄙夷與不屑,卻也無能為力。北軍的弩手們早已習慣了書本上的謀略和教條,但眼前的黃巾軍和董卓的強悍,卻讓他們的理論和信念變得如此脆弱,面對這樣的敵人,他們有的只是驚恐與遲疑。
未時三刻,黃巾軍的車陣終于抵達了曲梁城的百步之內。隨著戰(zhàn)鼓的急促擂響,數百輛包鐵的戰(zhàn)車像一片鐵海般鋪天蓋地而來。城頭上,弓箭手們站立在箭樓之上,目光如炬,緊緊盯著日益臨近的敵陣。一聲令下,數十名弓箭手齊齊拉弓,弓弦驟響,箭雨如暴雨般傾瀉而下。箭矢穿破空氣,劃破蒼穹,帶著破空的聲音,快速射向黃巾軍的車陣。然而,令他們驚愕的是,幾乎所有的箭矢都沒有擊中目標。只見每一支箭矢撞上戰(zhàn)車那包鐵的車壁時,便發(fā)出“叮叮當當”的金屬碰撞聲,火星四濺,幾乎沒有任何一支箭能夠穿透那厚重的鐵皮。戰(zhàn)車的鐵壁閃爍著冷光,仿佛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任憑箭雨如同暴風驟雨般傾瀉,依舊無法撼動這道鐵壁。
城頭上的弓箭手們不禁愣住了,似乎所有的弓箭都成了無用之物。張牛角站在車陣的中央,盯著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冷笑,隨即放聲大笑,聲音如雷鳴般響亮,回蕩在整個戰(zhàn)場上。他揮動手中的令旗,示意車陣繼續(xù)前進。黃巾車陣的龐大氣勢依然未減,車轅前的鐵牛大車如同翻滾的洪流,穩(wěn)步向城門推進。
突然,張牛角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的光芒。就在黃巾車陣的縫隙中,數千名身著重甲、背負陶罐的黃巾力士突然沖了出來。他們腳步如雷,行動迅捷,每人背上的陶罐中裝滿了黑油。隨著他們的動作,陶罐中的黑油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傾瀉在護城河上,那些油滴頓時引燃了河面上的水面,瞬間化作了熊熊烈火。火焰騰空而起,火光映照天際,蔓延開來,猶如一條燃燒的巨龍,橫掃一切。
“是幽州火油!”董卓的臉色終于大變,他緊緊握住戰(zhàn)鞭,眼中閃過一絲驚愕與怒火。這種火油,非同尋常,不僅能迅速點燃水面,還能如猛獸般吞噬一切。他突然想起,半月前,幽州的孫原曾親自密信警告過他,黃巾軍與塞外馬商勾結,準備聯合使用這等兇猛的火油。那時,董卓還覺得孫原的言辭有些過于謹慎,甚至有些夸大其詞,但如今看來,這個輪椅上的病秧子孫原果然沒有說錯。幽州的火油,果然兇猛!
隨著風勢的助推,火焰席卷了周圍的區(qū)域,迅速向西側的糧倉蔓延。原本堆積如山的糧食,瞬間化為灰燼,濃煙騰空,火光四濺,彌漫了整個戰(zhàn)場。北軍營中的士兵們驚慌失措,紛紛涌向水池試圖撲滅火焰,但火油的威力太大,水根本無法撲滅這些火焰。弩機被慌亂的士兵撞翻,機關斷裂,射出的弩箭全都失去了威脅,弩手們忙亂中,手忙腳亂,完全無法控制局勢。
然而,在這種亂局中,東軍的涼州騎兵依舊穩(wěn)如泰山。雖然火光沖天,但這些訓練有素的鐵騎士兵卻依然井然有序,刀刃上閃爍著冷冽的寒光,馬蹄如雷,腳步沉穩(wěn),整個隊形如鋼鐵洪流一般堅定,仿佛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撼動他們。董卓的目光緊緊盯著前方,心中暗自盤算著局勢的變化,眼中閃爍著勝利的光輝。他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低聲道:“好兒郎們,且看黃巾主力如何入甕!”
時光悄然流逝,申時已至,黃巾軍的主力終于集結完畢,張牛角親自率領三萬黃巾力士,全力沖向東門。那一片浩浩蕩蕩的黃巾軍,如同怒濤般卷起,猶如一條翻滾的巨龍,目標直指曲梁城的東門。董卓站在高處,神色不變,微微一笑,拍了拍身旁親衛(wèi)的肩膀,輕聲說道:“兒郎們,該收網了!”
他的話音未落,隨著一聲巨響,東門上的吊橋驟然落下,黃巾軍的先鋒部隊立刻涌向城門。然而,董卓心中原本期望見到的涼州鐵騎卻并沒有如預期般沖出城門,而是從吊橋下沖出的是一支整齊的隊伍,隊伍中旗幟鮮明,戰(zhàn)馬呼嘯,竟是盧植舊部的三千北軍!
董卓的臉色頓時一變,目光中閃過一抹驚愕,隨即陷入深深的沉思。那三千北軍的隊形并不凌亂,反而比預想中的更加穩(wěn)固,他們身上披掛的鐵甲泛著冷冽的光澤,手中的長矛和彎刀刀刃鋒利,威風凜凜,顯然是經過了精心訓練的老兵。這支隊伍顯然不是他想象中的草率之軍,而是一股充滿戰(zhàn)斗力的勁旅。
董卓的心中有些動搖,但隨即又恢復了鎮(zhèn)定,他冷笑一聲,心道:“盧植舊部?即便是他們,也不過是死士而已,黃巾大軍,豈能輕易被這些小小的北軍阻擋!”他深吸了一口氣,揮動戰(zhàn)鞭,指揮著涼州騎兵繼續(xù)向前,準備迎接接下來的大戰(zhàn)。
“董賊欲讓我等送死!”北軍司馬王匡眼中充滿憤怒,目眥欲裂。這些從河北而來的兒郎們,昨夜便發(fā)現了東軍在悄悄轉移糧草。如今,他們竟然迎著黃巾的刀鋒反沖而出,完全打亂了張牛角的車陣。陣中混亂間,張牛角舉起九環(huán)刀,劈開了一條血路,黃巾力士如蝗群般涌上了城墻。
暮色漸沉,董卓帶領百余親衛(wèi)從南門沖出,四周是滔天的濃煙,曲梁城仿佛被吞沒在一片黑暗中。他回望著這座即將淪陷的城市,虬髯上沾滿了不知是血還是淚的渾濁:“好個孫原……撤軍時故意留北軍糧冊,原來是要逼我與盧植舊部離心!”他的怒火瞬間爆發(fā),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局,自己算是徹底被算計了。
三十里外的山崗上,管寧一襲白衣,悠然自得地輕撫著轉魄琴。琴音如泣如訴,在呼嘯的北風中漸行漸遠。身側輪椅中的孫原攏了攏紫狐氅,低咳了一聲,輕笑道:“董仲穎辛苦了?!?p> 他的聲音平靜如水,但每一個字都如同鋒利的箭矢刺入人心。
琴聲驟急,如同隱鶴振翅掠過尸山血海,余音繞梁,仿佛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