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箭
瑞榕古城，大俊道場中。
一場較量剛結(jié)束，陳醉再度敗北。
這次跟他對敵的正是那個一直看他不順眼的陸如松。
這無疑是一場不公平的比武，陳醉連一品裂石的修為都不具備，陸如松卻是鐘大俊最得意的弟子，如今已是三品斷金的境界，舉手投足都已具廣平一派高手風(fēng)范，最近此人更是已被城守府招攬，做了府衙的護(hù)院教習(xí)。
陳醉趕到時已近卯時，由于前陣子基本沒來過，今日又來的晚些心中不免惴惴，卻不料鐘大俊竟破天荒的沒有動怒，甚至都沒問他前些日子不來道場的緣由。而是一上來就派了陸如松與他做對手比斗。
二人素日便有嫌隙，陳醉是斗口大王，陸如松則是大俊道場中最優(yōu)秀的弟子。斗口陳醉一個頂陸如松八個，動手卻是八個不敵人家一個。盡管陳醉巨力驚人，卻奈何不得陸如松一巧破千斤的技巧。
二人同門學(xué)藝，陳醉的拳法只是徒居其形，陸如松卻真?zhèn)€學(xué)到了其中三昧，兩廂比較下，高下立判。陸如松以巧打拙，以快打慢，交手十幾回合便潛運(yùn)內(nèi)力以暗勁打中陳醉當(dāng)胸要害，將他擊出梅花圈外。陸如松有意繼續(xù)追擊，鐘大俊卻面露疑惑之色，擺手命他停手。
剛才這一下，陸如松顯然已用了全力，卻未能傷陳醉分毫，這是極其不正常的現(xiàn)象。鐘大俊看出端倪，連忙阻止他們繼續(xù)比斗。大摔碑手踱步來在陳醉面前，上下打量片刻，恍然道：“原來如此，難怪，難怪，想不到你竟是先天體魄，前些年常聽你自言有了氣感，便未往這方面細(xì)思，如今看來你分明就是先天體魄之人，根本不適合修煉武道，還留在某這里作甚？還是速速離開吧?！?p> 陳醉有些詫異，今天的鐘大俊說話做事都透著古怪，一時半刻卻想不出其中關(guān)鍵。
這鐘大俊除了是廣平一派的江湖武師外，還另有身份。他驅(qū)趕了陳醉，心中卻在想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做，不做，或者死一人或者亡一家，做了，有一天定會被發(fā)現(xiàn)，到那時便是全族滅絕！主上的手段比郡主娘娘厲害百倍，那夜魔城里的黑龍帝更是江湖綠林道的帝王人物。
陳醉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大俊道場開革了，但他卻是笑著離開的，他今天來的目的是測試自己的先天體魄是否進(jìn)階，剛才被三品斷金的陸如松狠狠打了一掌居然無恙，看來已是先天二品的體魄。這說明自己那個特訓(xùn)方案奏效了。
一想到自己也許有一天可以練的刀槍不入力拔山兮氣蓋世，陳醉便覺得腳步似都輕了。正陶陶然時，猛聽到前方有馬蹄疾馳而來的聲音，忙抬頭一看，只見對面永豐長街上，一騎飛馳而來，馬上騎士老遠(yuǎn)便在喊著行人避讓。陳醉此刻剛走到神侯街的路口，前邊是人煙稀少的永豐街，身后卻是人潮如織的神侯街市。
黑、白、紅、黃、灰，五色相間的馬兒不知是何品種，奔馳起來快如閃電，眨眼已到了近前。陳醉來不及細(xì)思，忙往旁邊一讓，探手去摟那馬兒的脖子。長街之上，讓人震驚的一幕發(fā)生了，隨著唏律律一聲長嘶，那勢若奔雷的駿馬竟被陳醉單臂生生扳倒在地！馬上騎士也因?yàn)檫@驟然的停頓，被奔馬產(chǎn)生的巨大慣力甩了出去。
只見那人身在半空，伶俐的一滾，落地時只稍稍停留，回眸看了一眼陳醉，用標(biāo)準(zhǔn)的官話咕噥一句：見鬼！之后便不停留，撒腿就跑，卻將那匹極為罕見的五色寶馬棄之不顧。
陳醉松開馬兒的脖子。見這五色馬神異非常，那般速度沖刺中驟然被停下，這馬兒脖頸瞬間需承受的慣力超乎想象，沒想到如此巨力之下，這馬兒竟絲毫未損。陳醉剛松開它，這匹駿馬便自行躍了起來。
陳醉惱怒那人長街縱馬狂奔，剛要對那騎馬之人吼兩句，卻發(fā)現(xiàn)人家根本沒有跟他理論之意。那人似乎有什么要命的急事，竟連一秒鐘都不愿停留，棄了如此神異的寶馬，眨眼間跑了個無影無蹤。陳醉看著那人遠(yuǎn)去的方向，再看看這匹無主的寶馬，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猶豫時，猛聽得那騎士來的方向又傳來一陣馬蹄聲，但見永豐街上一排流動的黑云滾滾而來，為首的騎士到了陳醉近前，突然把馬一帶，玄色駿馬人立而起，馬上騎士卻似已與馬兒連成一體，紋絲未動，穩(wěn)穩(wěn)的坐在馬背上。人馬合一干凈利落！緊隨在他身后的其他騎士到了近前俱是如此。
陳醉抬頭觀看，只見為首的騎士臉上帶著面具，玄色鎧甲，玄色斗篷，兩條濃眉，一雙黑目炯炯有神，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清。一行十八騎，人人這般裝扮，這些人仿佛是來自地獄的魔神，人和馬同時停下，動作整齊劃一，一旦呈靜止?fàn)顟B(tài)，連那馬兒都立時無聲無息。
十八騎無聲靜立在那里，一股令人膽寒的氣息從這些人和馬身上散發(fā)開來，街道上正要喝彩的行人突然覺得不寒而栗。竟都被這股氣勢震懾的啞口無言。
“快說，騎這馬之人朝哪個方向去了？”十八騎為首者用馬鞭一指陳醉身邊的五花馬，肅聲問道。
此人背負(fù)火紅長弓，相貌硬朗剛毅，年紀(jì)在三十左右，二目如電，射出兩道寒光，氣勢極為迫人。
陳醉微微一愣，向著之前那騎士遠(yuǎn)去相左的方向一指，道：“好像奔那邊去了。”說罷，將手中的馬韁往這人面前一遞，問道：“這馬是那人的，你若跟他認(rèn)識，就請轉(zhuǎn)交給他好了，另外請你告訴他一下，莫要再在這大街上縱馬?！?p> 轟隆一聲，不等陳醉把話說完，十八騎齊動，頃刻間已走的干干凈凈。陳醉拎著五花馬的韁繩，看著十八騎遠(yuǎn)去的背影，暗道：“這就是世間高手的氣勢？也不知這些人跟鐘大俊相比誰更強(qiáng)一些？”回想剛才這十八騎的外觀，猛然想起云玄感提及過的一支軍隊(duì)，不禁心中巨震，暗自祈求最好別是那活兒。
瑞榕碼頭，陳醉牽著那匹五花馬，走到自家的船舶近前，招呼伙計(jì)牽馬登船。行船的伙計(jì)忙接過他手中的韁繩，見這馬兒神駿，忍不住贊嘆道：“好俊的寶馬！”又揚(yáng)聲道：“莊主回來了，可以開船啦，大家把東西帶好咱們走嘍......”
碼頭上不少人聚集在此，都是吉祥鎮(zhèn)上看著陳醉長大的，其中長似孫二娘一般可以掐著陳醉臉蛋兒夸他能干的角色便有好幾位。陳醉母子在吉祥鎮(zhèn)上早年欠下的人情債，雖然陳醉發(fā)達(dá)后早雙倍之上再加倍的還了，但那份情誼卻不是金錢財物能衡量的，這些人都是搭陳醉的順風(fēng)船進(jìn)城采買的，自然要搭他的船回去。
陳醉沖大家一抱拳，唱了個肥喏，連說抱歉，才在一干長輩們不滿的目光注視下登上自家的船。
所有人都已登船，使船的把式中為首者一揮手，船尾處艄公扯板，船上人收了鐵錨，立起風(fēng)帆，那船兒便漸漸駛離碼頭，向著下游行去。就在此時，碼頭上忽然跑來一人，那人跑的好快，一眨眼的功夫已跑到江邊，毫不停留，發(fā)力一躍，竟跳上離岸數(shù)米的大船。
碼頭上雖然人來人往，卻沒一個閑人，誰也沒注意到剛才有人跳上船。就在那人剛剛登船不久，城里方向，一團(tuán)黑云追了出來，迅疾如風(fēng)，到了江邊才猛然頓住，動靜之間頃刻轉(zhuǎn)換，正是那十八玄騎。為首者一聲喝問：“那艘船是什么人的？”
......
“你為何偷我的馬？”
“你為何偷上我的船？”
“豈有此理！你敢說我偷？”模樣秀氣，身手不錯的少年公子，手按寶劍怒目而視瞪著陳醉?！懊髅魇悄阆韧盗宋业鸟R，我是追馬才上了你的船！”
“你的馬是怎么到得我手你不知道？”陳醉一指大江道：“好啊，既然是這樣，那就請你帶上你的馬立即下船吧。”
少年聞聽頓時有些傻眼，一時僵在那里一動不動。陳醉上下打量一番這偷跑上船的少年，只見他面皮白凈，眉清目秀，鼻梁秀直，口似玄丹，身上穿月白緞兒肩袖衫，身形纖細(xì)，腰桿筆挺。通身上下透著華貴之氣。
算卦人講究觀人先觀衣，這年頭衣著華貴者少，從衣服上能看出很多問題。比如衣服的顏色和使用的料子，都能成為識別問卜者身份的線索。陳醉跟云玄感學(xué)徒時專研過此道，因此認(rèn)得少年身上的衣料正是來自京師著名的江南坊。
再觀這少年模樣氣質(zhì)，言談動作，都透著一股子不食人間煙火的古怪。聯(lián)想到那追逐他的十八騎，陳醉心中已斷定這少年來歷不凡，但他心智深重，知道有些事真糊涂不好，真明白也不好，只有裝糊涂才最好。所以他臉上絲毫不露破綻，只做一無所知，把這少年硬是當(dāng)作尋常之人，呵斥爭論寸步不讓。
俊秀公子剛想說你把船停在岸邊我就下去，猛抬頭正看見瑞榕城方向，一團(tuán)黑云正沿著大江追來，嚇得他一吐舌頭，叫道：“啊喲不好，這群大逆不道的殺才陰魂不散，追的好緊，這下大事不妙啦，你快幫我想想辦法，甩掉了那些人，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賞！”
“跟我說抱歉，然后求我，哄的我高興了，自然幫你過關(guān)。”陳醉抱著肩膀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玩笑道。他明知少年身份不凡，卻故意無禮，打的主意卻是不知者不罪，越是如此，越能顯出他懵懂無知，看不破這來歷不凡的少年身份尊貴。
少年也不想被人發(fā)現(xiàn)端倪，順?biāo)浦矍罅岁愖韮删洹?p> 陳醉微微一笑，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道：“看你的樣子倒不像個壞人，那些人兇神惡煞一般，若是讓他們把你抓去了扒皮抽筋，而你又是從我這船上被抓去的，我這罪過可就大了，梵語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便幫你一次吧。”
十八玄騎沿江而下，追至平行位置時，為首那人忽然放聲高呼道：“江中之船速速?？康桨哆吔邮軝z查，否則我們可要射箭了?！闭f罷，一揮手，只見他身后一名騎士自身后摘下玄色彎弓，發(fā)力一拉推泰山壓日月，扯了個滿月，那人手一松，一支黑箭化作一道烏光直奔江心而來。
哚的一聲，深深扎進(jìn)桅桿中！
從岸邊到江心足有三百步，普通弓箭根本射不到這個位置，非軍中特制的三石弓不能有此威力，弓不常見，這弓手更是天下難尋，在這么遠(yuǎn)的距離內(nèi)仍能射中目標(biāo)。如此神射當(dāng)真是天下少見。船上眾人大吃一驚，驚恐之余不忘贊嘆這弓手厲害，卻聽為首騎士繼續(xù)喝道：“這只是一個警告，再不停船我們便要射神火箭了?！?p> 船上人聞聽，無不驚駭，紛紛跑到艙門前要見陳醉。艙門一開，陳醉從里邊走出來，一邊安慰鄉(xiāng)親父老，一邊走到船頭，揚(yáng)聲道：“在下天鴻酒莊東主陳醉，請問幾位是哪條道上的？是官路上的老爺還是江湖道上的朋友？”
“有分別嗎？”馬上人似有顧慮，不肯透露身份，模棱兩可的揚(yáng)聲喝道。
陳醉隔著老遠(yuǎn)抱拳道：“當(dāng)然有，爾等若是官府的捕快，我等自然有義務(wù)配合你們，停船靠岸也是應(yīng)該的，但如果你們是剪徑的強(qiáng)人，我等聽話靠岸，豈非是自尋死路？”船上人聞聽都深以為然。紛紛想到，正是這個道理。畢竟在這大江之上，退一萬步還有個棄船逃生的機(jī)會。若是靠了岸，豈不是成了砧板上魚肉？任人宰割。
玄騎首領(lǐng)道：“我們是什么人你沒必要知道，你只需知道我們雖不是強(qiáng)盜，但如果你們不配合，我們殺起人來可要比強(qiáng)盜厲害的多就夠了。”
陳醉回頭看一眼桅桿上插著的利箭，漆黑如墨的箭桿已將水桶粗的桅桿扎透，想不到這一箭的力道竟如此驚人。他忽然想到那少年身上京師名店的衣料和官方口音，再聽這些人也說的大趙官話，又見到這支威力驚人的利箭，不由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可能。暗忖：莫不是那活兒？不由得更加確認(rèn)了混上船的少年來歷大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