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地雞毛
袁軍大帳,張郃苦苦哀求:“大公子,敬志雖然敗陣而歸,但是眼前用人之際,大公子還請從輕發(fā)落啊?!?p> 袁譚便衣松散,懷中抱著美嬌娘,沒有一點大戰(zhàn)在即的緊迫感。
袁譚沒有說話,右手輕輕挑起懷中美人的下巴,美人嬌笑如銀鈴,張郃的躬身施禮顯的那么凄涼。
一旁的郭圖看了袁譚一眼,心中了然,開口道:“儁乂這話說的就有失偏頗了,有功當賞,有過當罰,治軍之道,而且此次洛陽城中無人,高覽連個小毛孩子都打不過,這說的過去么,不知道是有什么隱情,還是高覽心存異志,畢竟高覽最近的表現(xiàn)讓人很看不懂啊。”
張郃皺眉,聲音中有些許不悅:“公則,敬志畢竟是在前線浴血拼殺的,如果沒有證據(jù)就這樣污蔑一員戰(zhàn)將,會令將士們寒心的?!?p> 郭圖冷笑:“怎么,打了敗仗形跡可疑還不讓人說了?不想被懷疑就做的別讓人起疑,沒本事還在這里裝可憐,不要覺得公子良善就在這里求情,只打六十軍棍已經(jīng)是法外開恩了,還要怎樣?”
張郃大怒,正要反駁,辛評站了出來:“好了好了,別吵了,天天吵,公子,高覽雖然為人憨笨了一些,但也算忠心耿耿,如今大戰(zhàn)在即,不如讓他戴罪立功?!?p> 郭圖對待辛評的態(tài)度明顯更有耐心:“仲治,國有國法,軍有軍規(guī),如果這次松口,下一次豈不是人人都會打敗仗無人向前?這群人本來就是靠武力吃飯的蠻夫,你何必替他們求情?!?p> 張郃大怒,緊皺眉頭,聲音冷酷:“郭圖,你……”
“好了,別吵了?!痹T慵懶的聲音響起。
眾人停止了爭吵,齊齊看向眼前掌管真正生殺大權(quán)的袁家大公子。
袁譚緩緩說道:“我累了,都出去吧。”
張郃拱手正要說什么,袁譚看向張郃,表情有一絲的不耐煩:“我說了,都出去?!?p> 張郃張開的嘴沒有說出一句話,又無奈的閉上,他知道,無論說什么都沒用了。
郭圖一臉冷笑,率先走出大帳大帳。
辛評和張郃并肩緩緩退出。
在兩人走出大帳的一瞬,一聲驚呼,緊接著就是兩人的打鬧聲。
張郃臉色鐵青,辛評有些無奈,開口道:“儁乂?!?p> 張郃深呼吸,壓制自己的怒氣,緩緩說道:“仲治,袁家四世三公,主公也算是一方豪杰,袁家有如今的勢力哪里少的了武人的浴血拼殺,如今天下還沒到手就已經(jīng)開始輕慢武人,難道打天下要靠郭圖這樣的人耍嘴皮子打下來?”
辛評苦笑:“儁乂,你也知道,我人微言輕,但是我一定會勸勸公子,袁公原本也是士族子弟,有今天更多靠的是今天的名望,他的手下從來不缺乏能征戰(zhàn)的猛將,你當初不也是仰慕袁公的顯赫家室才投奔于他?只是如今情況不同了,曹操手下猛將如云,今非昔比了,袁公再不重視恐怕真的會吃虧?!?p> 張郃怒目:“袁公至少在大事上不糊涂,如果今天是袁公坐鎮(zhèn)絕對不會苛責敬志,大公子沒有帶兵經(jīng)驗,行為舉止不合軍規(guī),如今還聽信讒言苛責下屬,這不是怕你眾將士寒心么?!?p> 辛評點頭,語氣中也有點淡淡的苦澀,但是辛評還是堅持說道:“儁乂,咱們還有時間,大公子還在成長,只要咱們足夠耐心,相信公子總有一天會幡然醒悟的?!?p> 張郃無奈嘆了一口氣:“仲治,現(xiàn)在如果說這座軍營中還有個明白人的話那就只有你和佐治了,其余的人,包括大帳里躺著的這位,都是一群廢物。”
辛評大驚:“儁乂,禍從口出……”
張郃氣哼哼的與辛評拜別,徑直走去高覽的營帳,雖然自己沒能勸說袁譚成功,但是他也不是那種逃避的孬種,自己要用行動表明自己和高覽站在一起。
辛評看著張郃怒氣騰騰的背影,輕輕搖頭。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辛評背后淡淡傳來:“哥,張郃不敬之意已經(jīng)顯現(xiàn),你打算怎么辦?”
辛評回頭看向自己的弟弟,無奈搖頭:“盡力安撫,我還能如何,袁家這幾年看著表面風光,其實內(nèi)里矛盾已經(jīng)很深了,只能一點一點修補了?!?p> 辛毗卷起自己的青衫,輕輕揉捏自己的手掌:“哥,袁家是在自己作死,袁術(shù)自立,袁公聽信小人,大公子沉迷女色,玩物喪志,其余幾個公子資質(zhì)平平,小公子最像袁公,但是畢竟還小,城府不夠。”
辛評想要反駁:“袁家畢竟有很深的根基,只要維護得當,還是很有可能再次中興的?!?p> 辛毗輕輕搖頭,自己這個哥哥真的什么都好,就是過于理想化,過于愚忠了。
辛毗輕聲解釋:“哥,你說的那是一切風平浪靜的條件下,用你的方式慢慢引導感化,現(xiàn)在曹操會給咱們這個機會么?已經(jīng)攻陷半個荊州的李儒會給咱們機會么?”
辛評想要反駁,但是發(fā)現(xiàn)自己能說出口的理由是那么無力。
辛毗不再看向辛評,其實他不喜歡這么直白的戳辛評的痛處,但是辛毗覺得如果有些話不說,辛評可能真的一輩子都不去考慮,自己的哥哥是個能臣,是個忠臣,但是就是因為這樣,辛毗才更擔心辛評,自己的哥哥就是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那種人。
辛毗趴在營寨的圍欄上,接著說道:“而且最重要的,哥哥你所說的一切,袁家人從上到下有誰真正的聽過你的金玉良言,袁公是敷衍,大公子直接就是閉目塞聽,你空有一肚子的才學,但是在他們眼中你就是個迂腐的讀書人,他們看中的是你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地位,而不是敬重你個人的才學。”
辛評沉默,弟弟的話他都聽進去了,他也無法反駁,但是他也不會接受。
辛毗看著自己性格溫柔卻十分倔強的哥哥,忍不住輕嘆搖頭:“哥,這些都是后話,今天儁乂在營帳公然斥責袁公和公子的事情你怎么看?”
辛評沒有猶豫:“儁乂不過是一時的氣話,如果袁公追究,我也會為儁乂求情的。”
辛毗搖頭:“張郃反意已現(xiàn),哥哥你是今天場面的見證者,如果張郃真的叛亂,哥哥,你小心有些話你說不清楚?!?p> 辛評皺眉:“佐治,你怎么會這么看袁公,至少這種事情上袁公是看的開的?!?p> 辛毗無奈苦笑:“哥,那都是袁公裝出來的,袁公多疑,至少因為天下紛爭,年輕的時候還能做到表面上的大度,如今袁家坐鎮(zhèn)一方,已經(jīng)不會將三兩條人命看的那么重了,袁公最討厭別人對他不忠誠,也不無稱帝的野心,這一點他們兄弟很像?!?p> 辛評問道:“那你說我應(yīng)該怎么辦?”
辛毗語氣清冷不帶一絲感情:“如果想要施展才華,匡扶天下就和張郃一起反,張郃是一員猛將,和他綁在一起,到了哪里都有一席之地。”
辛評大驚:“佐治,這是什么話,快住嘴。我怎么能做出如此不忠的事情?!?p> 辛毗輕笑:“如果想要在袁家繼續(xù)效力,那就直接將今天張郃的每一句話一字不落的告知袁公,撇清關(guān)系?!?p> 辛評有些生氣:“佐治,這是什么話,出賣同僚如此不義你怎么能說出口。而且如今武將勢危,如今說出這種話不是把他們往死路上逼么,這也是在毀袁家的根基。”
辛毗無奈,輕聲說道:“傻哥哥啊,袁家自己在家里翻著跟頭自毀根基,你還在這替他們心疼,就不擔心有人把屎盆子扣在你頭上,說你籠絡(luò)人心,結(jié)黨營私?”
辛評無奈:“佐治,袁家還沒腐敗如此?!?p> 辛毗搖搖頭,不再理會自己的傻哥哥,這年頭,人還真的不一定像他剛剛說的那樣善良,其實他已經(jīng)把自己能想到的手段盡量說的光明正大了。
他說的已經(jīng)夠多了還沒聽懂,不是辛評聽不懂,而是他根本不想懂。
亂世,殺人的有可能是敵人的刀劍,也可能是自己人的陰謀,還可能是不愿意直面現(xiàn)實的愚昧的自己,這年頭,活著真沒那么容易。
辛評看著辛毗的背影眼神復雜,他知道辛毗比自己更會處世,自己應(yīng)該考慮他的建議但是有些東西自己真的做不到。
辛評轉(zhuǎn)身回去處理政務(wù),案牘竹簡,他認認真真書寫自己的政見意見,他相信,只要袁紹好好讀,哪怕看進去一條,袁家都會越來越好。
辛毗袖口拉的老高,兩條白嫩的胳膊在空中晃蕩,抬頭看向眼前的黃透的樹葉,一片一片飄落,征征出神,他早就不寫奏章了,因為他知道,袁紹已經(jīng)好久不看奏章了,他沒有跟辛評說過,因為他不想讓辛評傷心。
落葉如雨,拍打在辛毗的臉上,辛毗不躲不閃,他覺得如今的自己和這一地的落葉沒有什么區(qū)別,自己也即將如此,不是他不想留,而是大樹想讓他走。
辛毗低頭,看著一地的落葉,輕輕搖頭,生活有時候就是這樣,亂的像一地落葉,一地雞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