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草兒
周大偉和左慈緩步走在戰(zhàn)亂后的大街上,曹操的部隊有條不紊的巡邏,街上的平民似乎早已經(jīng)習(xí)慣,清理著自家的東西,打掃衛(wèi)生,甚至剛剛破城,有些小店已經(jīng)正常做生意,對身邊經(jīng)過的士兵視若無睹。
幾個孩子成群結(jié)隊騎竹馬,手上拿著小木棍,指點江山,百萬雄師,嘴里喊著嘿哈。
有些人則是哀痛的整理親人的尸體,在這場無妄之災(zāi)面前,很多家庭平添了無數(shù)的悲傷。
有些人則是無奈的給孩子插上了草標(biāo),家里孩子太多,不賣掉,只能一家人餓死。
無論在什么樣的時代,不可能存在完全的安居樂業(yè),也不會全都是餓殍遍野,只是很多時候我們看不見,或者就算看見了,也只是安慰自己,沒事,畢竟這是少數(shù)。
讓周大偉比較欣慰的是,并沒有出現(xiàn)傳說中的士兵欺負老百姓的情況發(fā)生,在這個已經(jīng)滿是創(chuàng)痕的城市,沒有人為地增加黑暗。
周大偉停下了腳步,一個干瘦的女孩跪在路邊,面前躺著一個衣不蔽體的老人,老人已經(jīng)死去多時,少女面如死灰,但是眼神倔強。
不少人圍觀著少女,討論著值多少錢。
周大偉靜靜的看著面前的少女,很瘦弱,應(yīng)該十幾歲,衣衫襤褸,但是漿洗的很干凈,小臉有些黝黑,但是眼神明亮,嘴角緊閉,對于被人圍觀有些緊張,但是腰桿還是很直,就像是一顆野草,明明在疾風(fēng)暴雨中注定被吹的東倒西歪,但還是非要倔強的抬頭,凝視上蒼。
一個邋里邋遢的中年漢子呲著大黃牙嘿嘿笑道:“草兒,你也不說說自己值個什么價,想讓睡草席還是白皮棺材,要是再不說話我可就把你領(lǐng)回家了,正好我老婆跑了,缺個暖被窩的?!?p> 原本很多人的眼神中還是存在著一絲憐憫,但是有人牽頭,更多的人就開始下意識的跟著肆無忌憚的嘲笑了起來。有些人開始擠眉弄眼,沒了半點對眼前女孩的尊重,也沒有對死者的尊敬,雖然這個人曾經(jīng)是他們的同鄉(xiāng),他們的鄰居。
少女依舊不說話,嘴唇緊咬。
周大偉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這就是現(xiàn)實中的人性么,有人說人類是群居動物,互相扶持,但是周大偉總覺得人們?nèi)壕釉谝黄鹬徊贿^是為了能夠更好的在人群中尋找比自己弱勢的個體,然后欺凌他們,從而顯示自己不是弱者,但是這種只會低頭的人,在周大偉的眼中連弱者都比不上。
周大偉扭頭想問一下左慈的看法,卻發(fā)現(xiàn)左慈早已經(jīng)沒了蹤影,周大偉搖搖頭,所以修煉的人都喜歡給自己搞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噱頭么?
周大偉有些猶豫,到底應(yīng)不應(yīng)該救下這個女孩,但是救下眼前的女孩,城中上演如此場景的地方那么多,自己都能管的過來么?
周大偉正在猶豫,卻感覺自己的袖口被人拽了一下,周大偉抬頭看去,是二牛。
二牛一臉的緊張:“師父,咱們救救她吧?!?p> 周大偉看著眼前半大的孩子,突然想了起來,第一次相遇,自己就知道當(dāng)時那個人沒槍高的男孩,有個凄慘的童年,為了混口飯吃,在戰(zhàn)場上揮舞著長矛拼命活了下來。
二牛焦急的看著圍觀眾人越來越口無遮攔與肆無忌憚,那個邋遢的中年人甚至蹲在了少女的身邊開始捏著少女的肩膀,品頭論足,眼神更是放肆的上下掃視。
周大偉看了眼眼前已經(jīng)比自己略高的孩子,笑著拿出錢袋,扔給二牛,笑道:“給多少錢你自己看著辦,天黑之前,回營帳找我?!?p> 二牛滿臉感激,也沒打算聽周大偉后續(xù)的囑咐,撥開人群,走到女孩面前,一把拉開手腳更加放肆的邋遢中年人,將整個錢袋放在少女的面前,沉甸甸的錢袋轟然墜地,周圍的眾人瞬間安靜。
二牛看著少女,少女抬起眼眸,四目相對,二牛竟然臉紅起來,輕輕偏轉(zhuǎn)了視線,說道:“這些都給你?!?p> 走了沒多遠的周大偉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心說,傻徒弟,你知不知道,師父給你的錢都夠一個普通人家生活五年還能綽綽有余了,你還真是大手大腳。
周大偉沒有回頭,孩子們長大了,有些決定他們還是自己去做比較好。
少女沒有看地上的錢袋,已經(jīng)凝視著二牛,二牛眼神回轉(zhuǎn),再次與少女的目光相對,這才發(fā)現(xiàn)少女的睫毛那么長。
二牛有些發(fā)呆。
名叫草兒的少女輕聲開口:“給我爹買一口棺材,葬在城外的南山下,讓我磕三個頭,我就跟你走?!?p> 二牛點點頭,一把推開還想上前說什么的邋遢男人,輕輕將少女扶起,抱起地上老人的尸體,帶著少女走向棺材鋪。
日落西山,營帳掌燈,二牛才帶著少女回來,二牛有些局促,少女貼著二牛,沒了在街頭的冷漠和倔強,看著營帳,眼神有些怯生生的。
吳明對著二牛擠眉弄眼:“喲,二牛帶著小媳婦回來了,師父,你快來看吶?!?p> 二牛臉色漲紅,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想要沖上去踢二牛一腳,卻發(fā)現(xiàn)身后的草兒輕輕拽著自己的袖口,二牛感覺到少女的緊張,這才沒有行動,就這樣讓少女拽著自己。
吳明見狀,更是囂張,嗷嗷叫,就怕全營的人不知道二牛帶回來個小媳婦。
周大偉和張昭滿臉微笑,二牛和草兒走到周大偉面前,二牛輕聲叫道:“師父,這是草兒?!?p> 周大偉點點頭:“草兒你好?!?p> 小姑娘輕輕施禮:“見過師父?!?p> 周大偉會心一笑,看向二牛:“帶回來是什么意思?”
二牛有些慌亂:“師父,她家只剩她一個人了,讓她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吳明發(fā)出詭異的笑聲,二牛瞪眼,吳明反而明目張膽的做了個鬼臉,然后對著草兒說道:“小嫂子好?!?p> 一直怯生生的草兒小臉一紅,紅透了脖子。
周大偉笑道:“草兒姑娘,你怎么打算的?”
草兒看了周大偉一眼,然后又看了看二牛,輕聲說道:“我聽他的。”
吳明大聲嚷嚷道:“送入洞房,送入洞房。”
二牛和草兒齊刷刷的臉紅,二牛直接抄起錢袋就向吳明扔去,吳明接在手心,想當(dāng)然的想掛在腰間,看了看周大偉,還是無奈的放在周大偉面前。
周大偉看了看二牛,問道:“喜歡么?”
二牛抬起頭,雖然臉紅,但是很堅決:“喜歡!”
周大偉看向草兒:“以后這輩子讓你跟著這個男人,你愿意么?”
草兒低頭,輕輕點頭。
周大偉哈哈大笑,張昭也在一旁撫須搖頭,吳明渾身都蜷縮在一起,不停說道:“哎呀,我的雞皮疙瘩……”
周大偉點點頭:“草兒的住處已經(jīng)安頓好了,等我回去和你師娘商量一下,挑個日子,如果草兒沒意見,就給你們安排一下?!?p> 二牛一臉激動,手臂都有些輕輕顫抖:“謝師父?!?p> 說完跪下,咚咚咚開始磕頭,身后的草兒也輕輕跪下,低著頭。
周大偉起身,輕輕將眼前的少年少女扶起身來,拍了拍二牛額頭上的灰塵,語氣中不自覺帶了點慈祥:“二牛啊,你跟師父的時間最長,師父也一直把你當(dāng)親兒子看待,當(dāng)年師父答應(yīng)你一定給你娶一房媳婦,只是事情太多,我也讓你師娘一直我給你物色,沒想到如今你能遇到自己真心喜歡的,如此來說,當(dāng)然最好?!?p> 二牛眼角含淚,輕輕點頭,千言萬語,壓抑在喉嚨,說不出話。
身后的草兒看著眼前的兩個男人,認真看,大眼睛里似乎也有無數(shù)的話。
原本自己老實的父親就是自己的鎧甲,雖然生活艱苦,但是父親從來沒有讓自己受過半點委屈,一直好說話的父親唯一一次發(fā)火就是有潑皮無賴騷擾自己,溫和的父親拿著菜刀站在自己面前,就像一頭發(fā)怒的雄獅。
跪在街頭的那天,她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什么樣子的,眼前眾人輕浮的話語,戲謔的表情讓她感覺以后的生活注定黑暗,但是為了能讓自己的父親安然長眠,草兒覺得自己不怕,因為,自己的父親為了自己從來都沒有怕過。
當(dāng)眼前的男孩一臉緊張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趕走了從來不正經(jīng)的邋遢鄰居,草兒似乎看到了一個散發(fā)金光的戰(zhàn)神,站在自己面前,光芒刺眼。
看著眼前的男孩親手將自己的父親入殮,算好地址,安排下葬,自己在父親的墳前磕了三個頭,那三個頭似乎抽干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和自尊,她又變成了那個柔弱的女孩。
磕完頭的草兒看著二牛,二牛也挺直身子,一本正經(jīng)的磕了三個頭,輕聲說道:“大叔,放心吧,草兒以后交給我照顧。”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草兒覺得一股熱流直沖眼角,似乎馬上就要忍不住有淚水會流出來。
二??粗h處的夕陽,輕聲跟草兒說自己的童年,自己過世的母親,自己的師父,自己的師娘,自己的師兄弟們,二牛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這么能說,眼前的姑娘也聽得入神。
二牛說完,問道:“這就是我的情況,我?guī)煾刚f過,遇到想要喜歡的姑娘就要對人家毫無保留,這就是我的一切,你愿意跟我走嗎?”
草兒有些無措:“你師父愿意收留我嗎?”
二牛微笑著,拉起少女,直奔大營,步伐堅定。
現(xiàn)在,草兒看著眼前的一幕,突然有些羨慕二牛。
一旁本來咋咋呼呼的吳明卻老老實實呆著,低頭拼命嚼著牛肉干,對于師父和二師兄之間這么真摯的對話自己真的有點不習(xí)慣,二牛抽了一下鼻子,想要喝一口九臺春釀。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哪怕是棵小草,還是有人愿意,在黑夜的狂風(fēng)中用胸膛,給你一片寧靜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