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時將花九從后門帶離了學校,三中隔不遠的對面就是長江,秋冬之際的長江江面,薄霧繚繞,煙雨剛下過一場,空氣里有泥土一樣的氣息。
鄒時和花九坐下橋墩下的空地里,江邊的石頭上,看著江邊江水一片片打過來,掀起一點小波浪。
“花師傅我告訴你啊,這里可是我的秘密基地,我每次心情不好就來這兒,看一看長江就什么煩惱都沒了。”鄒時轉著手里隨便扯的一根雜草,說。
花九點頭,看著江面,眼里有西南地區(qū)特有的朦朧,“這里很安靜,很漂亮,你的秘密基地很不錯?!?p> 鄒時本以為花九會一言不發(fā),沒想到說了比平常還多的話,有些欣慰,“我還以為你不喜歡,畢竟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會特別好看……”
“鄒時?!被ň磐蝗缓傲寺曕u時的名字,有種重大儀式開幕前的噱頭。
“啊?”
“我哥哥高三快畢業(yè)了?!被ň耪f著不著邊際的話,讓鄒時有些蒙。
“那挺好的啊,就要去上大學了,我聽說上了大學就是天堂,想干嘛干嘛沒人管,多好?!?p> 花九盯著遠處的山,說,“我哥畢業(yè)了,我們家也要搬了?!?p> “啥……啥?”鄒時震驚,“你要搬家了?搬哪兒去?搬到外地嗎?”
“那倒不是,只是搬到……原來家的反方向……”其實花九想說搬到鄒時家的反方向,想一想又換了個說法。
“那你們家還開餐館嗎?”
“不開了?!?p> “……可我都還沒吃到你媽媽做的飯呢?!?p> “以后有機會的?!?p> 鄒時頓了頓,“那以后也不能一起回家了嗎?”
花九點頭,不說話。
鄒時側身,望了望不遠處的紅色教學樓,轉頭對花九說,“沒事兒,就算不能一起回家,咱們初中高中也在一個學校嘛怕什么?!?p> “反正,謝謝你幫了我這么多,我在學校就是個坑,還好你每天給我添添土,我才不至于坑到別人。”
鄒時樂了,“你這都什么比喻啊,你是想說我就是個鏟鏟?”
花九一笑,眼中堆積起暖意,“你怎么自己找罵?!?p> 鄒時嘴角一咧,笑得燦爛,“蒼天保佑,咱們花九花大爺花師傅花老師花天酒地可一定要多笑笑啊,笑得多好看,好看到震驚我媽?!?p> 花九低頭一哂,驚起了岸邊的一波江浪。
放學鈴已經打了,陳露卻被她大姨于芳的電話生生給留了下來。
“露露啊,你去找一找瀟瀟,她最近幾天都回來得特別晚,我怕出什么事,你幫著大姨去看看啊。”
陳露對于芳的要求向來有求必應,當下點頭,“好,我馬上去?!?p> 陳露一路沿著樓梯找到陳里瀟的教室,發(fā)現空無一人,班里的同學都走光了。
“難道已經回去了?”陳露想著。沒有從原路返回,直接往最中間的大梯子走。走過“T”字型分叉口時,陳露往旁邊一看,陳里瀟的背對著她,站在她對面的還有一個男生——二十班的魏與舟。
陳露趕緊一閃到走廊拐角的柱子后面,雖然聽墻角不好,但為了陳里瀟,她還是做了。
“魏與舟,我知道我成績沒你好,但是如果你家里忙不過來,我可以幫你做語文的,我語文成績還不錯。”陳里瀟話一出讓陳露匪夷所思。
魏與舟高陳里瀟一個頭,說話視線要往下,從對面看起來未免有些居高臨下的感覺。
“我家里的事我自己處理,你別操心了。至于作業(yè),我自己會做?!?p> “但是你媽媽她……”
“好了,我自己解決,你先回去吧?!蔽号c舟毫不動搖。
“你不要這樣永遠拒人千里之外,我真的很想幫你……”
魏與舟眉眼生得好看,隨了他媽喻嫻,又有藝術母親的清淡氣質,只是顯得不近人情,“可我真的很不想你來幫我?!?p> 陳里瀟一怔,“……這樣啊,那……”
“我先走了?!蔽号c舟不給陳里瀟說話的機會,背著書包轉身從另一邊下了樓。
陳露貼在柱子后面,看著陳里瀟蕭索的背影,深深知道一個青春少女的心傷——我本有心向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
“小舟啊,晚上回來吃飯嗎?”電話那頭小心的,輕聲的詢問。
魏與舟心中一空,嘴型準備說“回”,卻被那頭聲音一舉打消。
“……張叔叔也回來了,帶了好多好玩的東西,小舟來看看媽媽好不好……”
話語間喻嫻還是把他當成只要玩具的小孩,語氣間可憐又可悲。
魏與舟淺淺吸一口氣,“我馬上回來?!?p> 喻嫻像是沒想到,激動到咳嗽不停,“真的,咳……小舟,小舟要回來,快,劉姐,把冰箱里的丸子拿出來解凍……”
魏與舟聽著對面一陣歡喜,心里更加空了,掛了電話坐上公交回家。
上了公交車魏與舟才發(fā)現,車里最后面靠窗的位置上坐著一個熟人——花九。
“你也坐這班車?”魏與舟主動打招呼。
花九像是被無緣驚擾到安靜時光,面色有一絲不自然,“嗯嗯”點頭。
“你家住哪兒?”魏與舟坐到花九身邊問道。
花九眨眨眼,看了看飛馳的窗外,“我家不住這邊,我來幫外婆送東西?!?p> 魏與舟點頭,“上次那個麋鹿一樣的小掛飾很好看,你多久買的啊?”
花九不解,這種話不應該是問在哪兒買的嗎?怎么問起時間來了。
“嗯……十歲到爸媽身邊的時候哥哥送的?!被ň湃鐚嵒卮稹?p> “這個東西對你很重要吧?!?p> 花九點頭,“我天天都戴在身上?!?p> 魏與舟若有所思,“那……”
“到站了,我先下車了?!被ň畔蚯皟A著身體看了看窗外。
魏與舟向周圍一看,也隨著花九下了車。
花九下了車回頭一看,“你也在這兒下?”
魏與舟點頭,指著,“我家就住那兒?!?p> “哦?!被ň盘?,看了看手里的紙條,自顧自的念,“綠光名都33號……”
魏與舟聽著,湊近花九盯了盯手里的紙條,詫異道,“這是我家?!?p> “???”花九舉起紙條反復看了看,“這……”
“你要幫你外婆把東西送給誰?叫什么名字?”魏與舟瞧花九愣著,主動幫忙解決道。
“我……只知道姓劉。”
魏與舟一想,“噢,劉姨。那地址可能沒錯,你跟我來吧。”
花九懵圈,眼見魏與舟已經在過馬路了,花九趕緊跑幾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