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一人,姓要名英,出生時天降異象,室生芝蘭,瑞獸來朝。這是圣人誕生的吉兆!
當是時,前圣亡故,后圣未繼,國朝不寧。人們期待新的圣人誕生,庇佑社稷。要英天生就是被寄予厚望,受世人關注。
然而,鄒氏世家有一位天資卓越的嫡長子,名叫鄒衍。鄒衍野心勃勃,意欲陰謀算計要英。
為什么?
因為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國無二圣!
天下之大,也僅能有一位皇帝;天下之大,也僅能有一位圣人。鄒衍有封圣的野心,但如果要英封圣,鄒衍就沒有封圣的機會。于是,鄒衍買通要家的仆從,暗下毒藥,毀去要英的丹田。
要家只是普通的士族,遠遠比不上權(quán)勢滔天的鄒氏。鄒氏家主得知此事,便一不做二不休,以‘要氏辱及先人’為由,將要家除滅,只余要英及其母親。
當時的時代,流行‘大復仇’主義,即是說,人子當重視仇恨,哪怕只是祖輩升斗米的小仇,子孫們也有理由復仇,不復仇就是不孝。鄒氏的‘辱及先人’,顯然是牽強附會,但畢竟占著一個理,鄒氏也網(wǎng)開一面,留下要英的性命。這算是介于道德底線的行為,眾世家不恥鄒氏所為,卻也無可奈何。
要英廢了丹田,無法修煉真氣,對鄒氏可謂毫無威脅,但鄒氏仍不放心,每日派食客監(jiān)視。如果他想拜某位武士為師,那武士就會被鄒家威脅,要英終究沒找到武道師傅。
如此過去好些年,他學得一門手藝,依靠手藝勉強養(yǎng)活自己,表現(xiàn)得無欲無求。等他年過二十四,徹底錯過習武的年紀,鄒氏對他的監(jiān)視才稍微寬松。
某日,要英過橋,一位老人故意朝他吐口水,要英假裝沒看見,那老人就把鞋子丟到橋下面,命他跳下橋去拾取,要英就聽命將鞋子撿回。第二日如此,第三日也是如此。
等到第四日,天降大雨,橋下的河水水位上漲,老人又將鞋子丟下。要英不會游泳,仍舊跳入河中撿鞋,差一點溺死。要英最終將鞋子交還老人,老人就說:“我有屠龍之術,你可愿學?”
要英問:“何為屠龍之術?”
老人說:“廟堂策算,決勝千里。此術一出,可立敵千軍萬馬,至人力之極致。此術又稱萬人敵之術。”
要英搖頭說:“大仇蒙心,學不成屠龍術?!?p> 老人說:“既如此,我傳你百人敵之術。學成此術,武藝登峰造極,一人敵百人,天上地下隨意來去,無人能阻。”
此時,鄒衍已成當世第一高手,實力深不可測,眾武士尊其為武道大宗師,離圣人只差一步。同時,鄒氏把持朝政,幾次在朝堂上提議封圣的事宜,眾朝官多次阻攔,但在明眼人看來,事已成定局。
要英想:即便學成百人敵之術,登臨武士絕巔,亦不能傷鄒衍分毫,于是搖頭拒絕。
老人又說:“既如此,我傳你一人敵之術,十步之內(nèi),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你可取一人的性命,但也只能取一人的性命。”
要英當即跪地懇求,老人便將一人敵之術傳授他,又贈一把絕世寶劍。
此劍刃紋如花,形式魚腸,曲折婉轉(zhuǎn)。當要英拿起寶劍時,劍身紫青色光芒耀如白日,威勢不凡!
老人說:“一人敵之術,無關真氣修為,全憑心中信念。你矢志報仇,此劍一出,無物可擋?!?p> 于是,要英剃發(fā)毀面,自殘身形,哪怕是最親近的人也分辨不出。他入鄒氏府中為奴仆,終于有一日,機會來了。朝議結(jié)束,鄒衍即將封圣!
當日,鄒府大宴,賓客云集。要英將寶劍藏于魚腹之中,端盤上前。在近鄒衍十步之內(nèi)后,他取出藏于魚腹的寶劍,劍光耀眼,日月失色。
要英只出一劍,就刺死鄒衍!
自這一日起,世上誕生了刺客,要英即為刺客的鼻祖。要英刺鄒衍的寶劍,也成為古之名劍,名曰魚腸。魚腸劍便是刺客心中的圣物。
......
入睡前,溫良給趙刃心講了一個故事,關于刺客之祖要英的故事。
溫良在講這個故事時,還要講明白旁枝細節(jié)。因為古今人思想的不同,許多在古人看來合乎情理的事,在今人看來不可思議。例如:鄒氏既然知道要英的潛力,為何不直接殺死,而是下毒毀其丹田。難道他不知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么?原因說來簡單,全在一個德字。
當時圣人雖死,然舊德未滅,德中有一言,曰“網(wǎng)開一面”。網(wǎng)開一面,即是一種仁義,由“圣人畋獵,網(wǎng)開三面”延伸出的道德。
圣人去野林打獵,眾人四面圍網(wǎng),捕盡走獸。圣人就下令,撤三網(wǎng),余一網(wǎng),以彰仁德。走獸由此不至滅絕。圣人的弟子就將此事記錄在冊,濃縮成八字————圣人畋獵,網(wǎng)開三面。
常人畢竟不能與圣人相比,所以退而求其次————網(wǎng)開一面。即是說,做事不能做絕,圣人網(wǎng)開三面使走獸不至滅絕,人們?yōu)槿颂幨赖臅r候,也不能斬草除根。如果與人結(jié)仇,越結(jié)越深,到了最后,報仇者也要為其留一個子嗣,免得血脈失傳。
趙刃心忽然問:“什么是大宗師,大宗師有多厲害,圣人有多厲害?”
溫良稍皺眉頭,回答:“真氣不是武道的頂點,真氣之上有后天,后天之上有先天,先天之上有宗師。宗師者,真氣生生不息,勾天連地,一人可敵千軍,氣出云裂,斬海分江?!?p> “圣人也,至道之天人,高過宗師不知凡幾,兩者如同皓月之與螢輝。古籍夸言‘摘星挪月,移山填?!?,又曰‘言出法隨,署理陰陽’?!?p> 趙刃心小心蓋好毯子,奇怪道:“既然當時無圣,鄒衍又是即將封圣的武道宗師,那他必是最最頂尖的強者??扇绱巳宋铮贡徊煌ㄎ涔Φ囊⑺鶜??”
“你覺得不可思議?”溫良如此問,心中卻想:那是你沒見過刺客。如果見過刺客的手段,就不會有這樣的疑問。不過也是,武陵城是武士大城,武士的習氣重,解決恩怨也不會雇傭刺客。
趙刃心說:“確實很難理解。”
“我曾見過一位刺客,厲害無比。明明內(nèi)勁修為平平,連真氣也沒有凝聚出來,卻能殺先天武士。”溫良說:“要祖的一人敵之術。刺殺時,精氣神合為一處,一擊而盡去全力。一擊不中,就無力再出一擊。所以,刺客多是待機而動,一擊斃命?!?p> “一人敵之術?”趙刃心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溫良解釋說:“一人生得兩鼎之力,十擊而衰,而后勉強使一鼎之力,十擊再而衰。此人想,可否兩擊相合,使出四鼎之力;若不能,可否三擊相合,損一擊而使四鼎之力;若不能,可否五擊相合,損三擊而使四鼎之力。如此往下發(fā)展,合二十擊乃至更多,使出最大的力量,就有了一人敵之術?!?p> 趙刃心思考片刻,恍然大悟,“人之道!”
“沒錯。”溫良欣喜于趙刃心的悟性,“人之道,損不足而補有余?!?p> 所謂人之道,即是損耗所有短處,單獨供給長處,使得短處越來越短,長處越來越長。一人敵之術,就是舍棄一切,只為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