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痞兩手捧著高秦扔過來的一小串銅錢,就像拿著一個燙手的山芋一樣,丟了又舍不得,不丟又燙手,臉上的表情更是一言難盡,青一陣紫一陣,一會看手里的銅錢,一會看高秦,一會看跪倒在地的一眾山賊,一會又看向手里的銅錢。
“姓柳的,你他娘的竟然敢算計老子!”
光頭壯漢兩道橫眉都擰成了一團,眼睛冒火的盯著姓柳的地痞,似乎都想要生撕了他。
那年輕地痞咬著牙關(guān)把手里的一串銅錢揣進懷里,隨后眼神復雜的看了高秦一眼,尷尬的陪著笑對光頭壯漢道:“咳,大哥,話可不能這樣講??!雖然小的不知道您從哪里打聽到了小的姓氏,但咱們真的不認識啊?!?p> 光頭壯漢聽了這話,氣得脖子都紅了,可又礙于李叔在一旁死死盯著他,根本不敢起身。
倒是高秦不想在這里多呆了,于是他便沖那地痞揮了揮手道:“走吧,別在這里磨磨蹭蹭的了,我剛才都說了,只要硝石就行了,對這幫山賊不感興趣!”
“唉唉唉!小官人說的是,咱們這就出發(fā),今天保證讓小官人能拿到成色上等的硝石!”
那姓柳的年輕地痞和光頭大漢結(jié)下梁子,早就想麻溜溜的趕緊走了,這個時候聽到高秦放話,當然是把腿就往前走。
只不過,臨走前,高秦還不忘回頭好生的“叮囑”了一番那位仍舊跪在地上的光頭大漢:“你們在這繼續(xù)跪著,半個.......時辰之后才可離開,如果敢派人跟著我們,后果不需要我多說的!”
光頭壯漢聽了這話,感激的涕泗橫流,連連點頭道:“是是,不敢,不敢!小官人好走,小官人一路保重!”
在這山賊頭領(lǐng)的一陣友好祝福當中,高秦和李叔一行四人又沿著林間小路繼續(xù)往前出發(fā)了,雖然懷中是平白無故的多出了一貫銅錢,可在有先入為主的情況下,高秦仍舊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買到令自己滿意的硝石。
高秦四人的背影消失在密林之中許久,壯漢才昂起腦袋,在確定看不到高秦一行人之后,才偷偷摸摸的換了個姿勢,改跪為蹲,可還沒到半個時辰,就是不敢站起來。
光頭壯漢此時再看腳下的闊刀,不禁越看越氣,操起刀一把扔了出去,罵罵咧咧道:“娘的!老子要你這鋼刀有何用?老子堂堂度狼山的寨主,竟然在自己地盤上被人算計了,還讓人打劫一空!這真是......老子就不要面子的嗎......”
小聲咒罵了一番,壯漢又慢慢回過頭來,和顏悅色的對身后的少女說道:“閨女,咱不急,等爹下次一定給你搶,呸,請個俊俏的郎君上山,和你完婚!”
或許是經(jīng)歷了剛才一番驚嚇,少女的眼眶還是紅紅的,扯著光頭壯漢的衣袖一直不松開,乖巧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正在這時,被光頭壯漢安排在山林另一面站哨的小個子山賊一路狂奔了過來,邊跑還一邊大聲叫喊道:“大哥,大哥,山那邊又來了一隊騎馬的,正朝這邊過來,看樣子,好像也是往柵及山那邊去的.......”
那小個子山賊的聲音越來越小,終于在看到這跪了一地的同伴后,徹底沒了聲音,站在一旁,呆立良久后,才滿是疑惑的撓了撓頭,問道:“大哥,你們這是在......干嘛呢?”
壯漢回頭瞥了一眼身后跪了一地的小弟,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后看著那把被他扔出去,斜插在地面的闊刀,嘴角扯了扯,極為艱難的吐出兩個字:“祭刀!”
那小個子一聽,士氣陡然一漲,肅然起敬的摩拳擦掌道:“大哥神算!大哥威武!那群騎馬的咱一看就很有錢,個個都穿的花里胡哨的,還扯著一面大旗!不過,這次有大哥在,咱們一定要干他娘一票大的!”
光頭壯漢的嘴角又抽了抽,沉著臉開口道:“寶刀告訴我,今天將有大雨,是豐秋的祥瑞,不宜見血,咱們這就回寨子吧!”
可他心里想的卻是:今天是撞了哪門子邪啊,怎么盡碰到一些自己惹不起的!
那小個子山賊聽了壯漢的話,抬頭看了看頭頂刺眼的太陽,將信將疑道:“今天會有大雨,我看不像?。 ?p> 壯漢的臉色更黑了,在心底里算計著,估計現(xiàn)在時間也差不多了,站起身來,拔出闊刀,道:“弟兄們,今日收兵回寨!”
那余下的數(shù)十號山賊見大哥站起來沒事,也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起身了,但想起剛才發(fā)生的那一幕幕,還是有些心有余悸,兩腿直顫。
至于小個子山賊說的那一隊騎馬的人,此刻也正好拐過了前面的一處山腳,沿著大道朝著高秦他們離去的方向悠然前行,隨風飄揚的紅色大旗上,用黑色絲線紋繡著兩個方方正正的楷體大字——“平?!?。
紅色大旗下,騎著戰(zhàn)馬走在整個隊伍最前面的,是一個身著將官鎧甲的中年男子,三十來歲的年紀,橫斷雙眉,方臉高額,身形魁梧高大,一雙虎目冷峻的平視前方,神情異常嚴肅。
與之相對的,他身后那一行手持長槍的兵士,也個個精神抖擻,步伐穩(wěn)健,雖然在這里是絕對不會遇到什么敵情和突變,嗯......一群嚇破了膽的山賊倒是可能會碰見——但他們所展現(xiàn)出來的氣勢,仍舊給人一種強大的威壓。
而整個隊伍中,只有一人的表情有些不同,那便是騎著馬跟在那個領(lǐng)頭軍官身旁的一位皂衣小吏。
吏,在嚴格意義上來說,并不是官,至少是有區(qū)別于官的,宋代的官是出自于科舉,秀才、舉人、進士,一步一個腳印,由官家親自提拔任用。
但吏胥則不同,多由當?shù)氐牡刂鞔笞宄蓡T擔任,且父繼子承,很多時候都是代代相傳,再加上地方官多是外地調(diào)任,且任期不超過三年,因而在宋代民間,也常常有“流水的縣官,鐵打的師爺”一說。
這位跟著軍伍同行的皂衣小吏此時的表情就很是惶然,騎著馬跟在那位威武的將官身后,總有些心神不寧的模樣,在猶猶豫豫了許久之后,終于鼓起勇氣結(jié)結(jié)巴巴的開口問道:“梁押隊,小吏人微言輕,可咱們就這樣去接收了柵及山的硝石礦,只怕伍縣官那里,有些不好過去啊,這礦山畢竟是他......”
姓梁的將官一手扶著腰間的劍柄,很輕蔑的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這位惶惶不安的小吏,十分平淡的道:“放心吧,伍縣官那里,已經(jīng)有咱們的人去通告了!上峰說了,只要他老老實實的交接,不明里暗里整出一些麻煩事來,你們過去的那點小勾當,咱們平海軍都可以既往不咎!”
皂衣小吏聽聞這話,臉色有些難看的賠笑道:“既然梁押隊這么說,那在下便放心了,那邊看守的張都頭,小吏會好好跟他說明白的!”
壯碩將官冷冷的笑了一聲,道:“哼,一個礦山,還需要派一個都頭來看管,看來你們在這里撈的錢確實不少啊!”
話說的這么直白,皂衣小吏臉上有些掛不住,十分難看的假笑了笑,隨后拉了拉韁繩,故意跟梁押隊拉開了一點距離,最后小聲嘀咕了一句道:“看來平海軍的指揮使......是真的換人了咯......”
平坦寬闊的山道上,一隊全副武裝的將士正不緊不慢的往柵及山的硝石礦行進,山林之中,高秦和李叔四人,在那年輕地痞的帶路下,同樣不急不慢的奔著硝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