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凝兒見高秦把毛筆伸到自己這邊來,滿是驚詫的問道:“給我干嘛?快點寫??!”
高秦:“來來來,筆給你,你來寫!”
“為什么要我來寫?你自己的一雙手是擺設嗎?”
“大夫寫的字,你們看得懂嗎?真是!”高秦說的理所當然,因為在他的印象里,那些醫(yī)生寫的字,的確是沒人能看得懂的。
雪凝兒不情不愿的接過高秦手里的筆,拿在手里看了片刻后又遞到了雪落面前:“姐,還是你來寫吧!”
雪落看著她,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后也不再廢話,掀開帷帽上的紗帳,提筆蘸墨,看向高秦道:“高小官人請說吧。”
“嗯……”高秦在腦海中回憶了片刻,待那副畫面終于清楚無誤了之后,才開口道:“石菖蒲十克……”
“十克?”正準備落筆的雪落手腕一頓,看向高秦滿是懷疑,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十克”是什么意思。
高秦也很快反應了過來,果然中醫(yī)還是有一套專門的中醫(yī)語言的,于是他笑了笑后接著道:“也就是二錢!石菖蒲,薄荷,白僵蠶,荷葉,金銀花,秦艽各二錢,研磨米湯煮沸,這每一劑要分早中晚三次服用?!?p> 高秦故意說得很慢,所以等他說完,雪落也差不多都寫完了。
看著雪落嘟著嘴吹干墨跡,高秦不禁有一些失神,他上一世,不愛蘿莉,不愛御姐,唯獨對清純可人的妹紙情有獨鐘,就算被綠茶婊傷了一次又一次也改不了這嗜好。
而眼下,雪落這樣子簡直快把高秦的心都融化了。
“還有什么嗎?”雪落吹干墨跡后抬起頭來,見高秦正直直盯著自己,不禁眉頭微微一皺,提高聲音又問道:“高小官人都說完了嗎?”
“?。。繘]有沒有!”高秦回過神來,眼睛急忙看往別處,心虛的道:“這只是內(nèi)服的藥,關于外敷的藥方你暫且不要用,現(xiàn)在還沒到時候?!?p> 雪落聽聞,點了點頭,也沒對高秦剛才的無禮舉動太過追究,擱下筆重新合上帷帽的紗帳后,將藥方遞到一直看著這邊的三叔公面前,道:“三叔公還需要再看看嗎?”
“不必了!”三叔公笑著搖了搖頭,道:“這藥方老朽是真看不懂,剛剛也只是試探試探高小郎君一下罷了,現(xiàn)在心里的石頭落地了,老朽也該告辭了!”
“嗯?!毖┞鋵Υ艘膊⒉桓械揭馔?,很自然的將手里的藥方收起來后,對一旁的雪凝兒吩咐道:“凝兒,送送三叔公!”
雪凝兒應了一聲,便跟著三叔公一塊往廳堂外走去了,這便是她送客的方式。
而雪落依然坐在高秦身旁的那個藤椅上,在目送著三叔公出了院門后,目光又收了回來,落在了高秦身上。
高秦此刻還穿著那套李叔給他的老舊中衣,洗的發(fā)白,領口的線頭都出來了,一大蓬亂糟糟的頭發(fā)也沒有打理,臉還算干凈一點,因為他剛才說要出去吐的時候,好像還順便洗了把臉回來的,所以現(xiàn)在看起來,整個人的精氣神倒還過得去,雖然遭了好幾天的罪,也不至于變成一副小老頭的頹喪模樣。
而就在雪落細細打量著這個自己巧合之下救回來的年輕人時,他卻忽然轉過頭來,又說了一些讓她哭笑不得的話:“那位三叔公真的只有六十三?看起來都快八十了,真的,你不能再吃這個鹽了!有毒!老得也快!嗯……這島上有石灰沒有?”
“石灰?”雪落看著他,越來越莫名其妙:“你要那東西做什么?”
“問那么多干嘛,說了你也不懂!”
“說!”
雪落聲音一冷,只說了這么一個字就讓高秦老老實實的交代了。
“我想把這鹽里面的有毒成分給去掉,所以需要用到石灰……”
“你要給這鹽去毒?去什么毒?”
雪落的眉頭漸漸擰了起來,目光也變得越來越警惕,因為這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男子確實太過于不同了,明明有著高超的醫(yī)術和清晰的頭腦,而且還很善于察言觀色,知道自己討厭三叔公,所以剛才故意把他好好氣了一頓,可有時候說起話來卻又讓人半懂不懂,聽起來就像瘋言瘋語一樣,此刻還要一本正經(jīng)的要給這一小罐鹽去毒?
這不是只有瘋子才會干的事情是什么?
見高秦支支吾吾,雪落又瞇著眼睛,追問了一句:“到底是去什么毒,而這毒又是從哪里來的?快說!”
高秦嘆了口氣,很是無辜的看了一眼雪落,道:“去什么毒呢?去硫酸鈉,氯化鎂,氯化鋇還有氯化鐵,多的是,就是不能除干凈,畢竟這里可能會有的,就只有石灰水了!至于毒是從哪來的?你們以為那是大海的饋贈?。窟€真傻傻的全笑納了?!?p> “什么吶什么鐵來著?”
雪落也有些懵了,因為她一直盯著高秦的眼睛,而從剛才的那一番話當中,她沒有捕捉到絲毫撒謊的痕跡,也就是說,他的確是一本正經(jīng)的說了一大堆自己根本就聽不懂的話。
“你看,就說了你不懂吧?還要問!”
高秦淡淡的瞥了一眼雪落,見她那雙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自然放在膝上的白皙玉手漸漸攥緊了裙擺,于是連忙站了來往廳堂正門處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干咳了兩聲,道:“哎呀,今天天氣真不錯呢!趁現(xiàn)在還沒有熱起來,就去小島上轉轉吧,有石灰的話就敲點回來,順便再看看有什么草藥沒有。”
高秦說著話,已經(jīng)邁步下了廳堂門前的石階,走到前院中央了,在出門前還有模有樣的背起了院門旁的一個竹編背簍。
只是,擺在他面前的一道檻,他是真的沒有邁過去。
沒錯,就是院門的門檻,總共也就二三十厘米罷了,但若是加上李叔腰間的那把大刀的話,可就有他半人高了。
“怎么?想去哪?”李叔只往那一站,根本不需要拔刀,就嚴嚴實實的擋住了高秦的去路,繞都繞不過去的那種。
高秦抖了抖肩上的背簍,深咽一口口水道:“出去……轉轉??!順便采點蘑菇,不對,草藥……”
李叔冷冷一笑,道:“你覺得這個門,是你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嗎?”
“不是……”高秦回頭往后看了一眼,見雪落仍端坐在那張?zhí)僖紊峡粗@邊,于是很識趣的又退回了廳堂,然后學著古裝劇里的模樣,雙手抱拳道:“敢問大娘子,在下今日能否……?。『猛?!”
高秦好不容易說出一句自覺有點逼格的話來,可才到一半,就被李叔一刀鞘砸在了他那兩只抱拳的手上。
“在中原,抱拳行禮是左手在上的,這右手在上的拜法,還是留給你那個死去的爹吧?!?p> 李叔的話雖然說得平平淡淡,但高秦偷偷看了他一眼,卻差點被他那表情嚇出了一身冷汗,于是連忙按照他說的將雙手換了一個位置后,接著很正式的道:“我……在下今天想去小島上轉轉,順便采一些石灰和草藥回來,不知大娘子能否準許?”
他以前只知道抱拳作揖是華夏最常見的傳統(tǒng)禮儀,可還真沒有留意過這里面的講究和規(guī)矩,或者說是自己可能曾經(jīng)看見過一些資料詞條,但因為在現(xiàn)代社會一直用不上這套禮儀,所以這個時候突然要撿起來,只是簡單的模仿那些不考究的電視劇,當然會犯錯誤。
至于李叔重點強調(diào)“他”那個死去的爹,高秦倒是沒有太在意,反正現(xiàn)在的意識里只有一小段不屬于自己的回憶,說有怎樣怎樣的悲傷和惱怒,那是假裝不出來的,而且,這說法本身也沒錯啊!右手覆在左手上的作揖禮,好像被稱為“兇拜”,本來就是拜喪事死者的禮儀。
雪落倒是沒有對高秦的無心之失太過在意,輕輕一點頭道:“高小官人客氣了,你若想出去走走,就讓李叔帶著你去吧!”
對于這樣的要求,他是真的沒有辦法拒絕,李叔的人和刀口子,他知道自己一定得選一個。
高秦半分感激半分客氣的笑了一笑后,隨后瀟灑一轉身,裝作很平淡的看了一眼絲毫不再阻攔他的李叔,背著一個有他半人高的竹編背簍,大跨步的往廳堂外走去。
“大娘子,這小子不會又在耍什么花招吧?”
李叔看了看趾高氣昂走出廳堂的高秦,并沒有急著快步跟上去,就好像絲毫不擔心高秦能從他的手掌里逃走一般。
“~哎呀!臥槽!”
李叔的話還沒有說完,廳堂外便傳來了一聲驚呼,接著便是一陣“咚咚噠噠”的聲音。
等雪落和李叔兩人驚詫的望向廳堂外時,除了看見一個倒扣的背簍外,就只剩下還斜掛在石階上的兩條腿了。
見到這一幕,雪落的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但還是一臉嚴肅的對李叔道:“你覺得他能耍出什么花招來?”
李叔笑了笑,搖著頭往廳堂外走去了。
高秦當然沒有給李叔過來攙扶自己的機會,一把掀了倒扣在自己頭上的竹編背簍后,就急急忙忙的爬起身來,還來不及拍身上的灰塵,只顧著提了提兩邊滑到自己胳膊肘的背簍肩帶,便跑到院門外面去了。
沒辦法,自己這摔倒的姿勢實在是太不文雅了,不但沒什么貴重的東西掉出來,反而像那啥吃什么一樣,還在腦袋上倒扣一個籮筐,生怕被別人搶了似的。
他剛才只不過回頭多看了雪落一眼,怎么報應就來的這么快呢?
經(jīng)過這么一次,看來自己在雪落心目中的印象,和文質彬彬這個詞,恐怕是扯不上半點關系了。
不對,一定是這背簍太大了,配不上自己小巧靈活的身軀,所以才會摔跤的。
嗯,一定是這樣!
這背簍里面還有一股艾蒿味,不是那個大個子李叔的背簍,還能是誰的。
高秦背著大背簍,一邊往村子里走著,一邊想著辦法在給自己找借口。
而廳堂之中,雪落在看著李叔的身影跟著高秦出了院門走遠后,才終于噗嗤一聲,控制不住的笑了起來。
半晌后,笑得花枝亂顫的雪落才終于平復下心緒,擦了擦眼角都笑出來的淚水,輕輕嘆息了一句:“呵呵呵,很久沒有遇見這么好笑的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