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王少杰順時針揮動了三下燈籠,緊接著逆時針揮動了三下,見海上沒有動靜,他又按照相同的模式揮動了一遍。這時遠(yuǎn)處一艘嶄新的海船上也閃了幾下燈火,王少杰將燈籠揮成∞,然后吩咐阿雄:“你們趕緊過去?!?p> 這艘載著裝滿銅錢的小艇離開圍頭澳,向那三桅船劃去。這船長約一百米,寬約三十五米,尖頭方尾,船甲板離水面約四層樓高??拷臅r候阿雄才點(diǎn)燃燈籠晃動了幾下,船上放下了一個繩網(wǎng),阿雄和另外五個人費(fèi)力地把小艇上的十個裝得滿滿的箱子抬起來放進(jìn)繩網(wǎng)。阿雄晃了幾下燈籠,繩網(wǎng)緩緩上升。
就在這時,一艘鱽漁船突然亮起了燈火,快速向大船劃來。阿雄遠(yuǎn)遠(yuǎn)看到,臉色一變,對著船上大喊:“快收網(wǎng),把貨藏起來!”接著喊幾個人拿起船槳,死命劃船往外逃。
沒過多少工夫,鱽漁船已經(jīng)靠近大船,船上有三十名武裝的水軍官兵。一個軍官模樣的人高喊:“左翼軍檢查,放繩梯下來!”
“你就是綱首?”剛才那個軍官盯著安夢彪問到。
安夢彪笑著叉手說:“是的,官人怎么稱呼?”。
軍官面無表情地說:“我是水軍的提轄官,姓李。公憑給我看看?!?p> 安夢彪連忙把公憑遞給這個叫李貴來的提轄。李貴來仔細(xì)看了一遍,抬頭看看李元,問安夢彪:“這個南蕃是?”
李元說:“我叫李元?!?p> 李貴來看著李元說:“會說漢語,怪不得能做部領(lǐng)。”
接著他問安夢彪:“這大同號是開去倭國,你們應(yīng)該出港后往北行,怎么會往南來了圍頭澳呢?”
安夢彪說:“唉,剛出港遇到一陣東北風(fēng),舟師們剛上手這新船,還沒適應(yīng),結(jié)果就向南偏了。李提轄是因?yàn)檫@事情來檢查?”
李貴來冷笑到:“現(xiàn)在起了南風(fēng),你怎么下了錨呢?”
安夢彪好像恍然大悟地說:“哎呀,這些舟師的技術(shù)真要命,怪不得我說這船怎么一直這么慢?!?p> 李貴來表情嚴(yán)肅起來,說:“行了。我得到消息,說你這船帶泄銅錢,我們要到艙里面一一核對?!?p> 安夢彪說:“我們正經(jīng)生意人,怎么可能做那些坐牢的買賣呢,李提轄你仔細(xì)檢查?!?p> 李貴來說:“好,你先把所有船員喊到甲板來?!?p> “梁久?”
“在!”
“站出來?!币粋€人站到了前面。
“林旺?”另外一個人站到了梁久的旁邊。
“阮昌?”
“在!”……
安夢彪悄悄問李元:“你把那幾個箱子放哪里了?”
李元說:“讓阿標(biāo)藏到頭仂①了?!?p> 安夢彪說:“唉,應(yīng)該把它們?nèi)拥胶@锶?。算了,看看運(yùn)氣吧?!?p> 李元剛想說話,李貴來喊到:“綱首,部領(lǐng),你們兩人跟著我們下去。”
一個兵拿著公憑高聲念到:“香藥五十箱,瓷碗二百床?!崩锩娴膸讉€兵清點(diǎn)后喊:“香藥五十箱,瓷碗二百床?!?p> “生絹一百匹,白綾二百匹?!?p> “生絹一百匹,白綾二百匹?!?p> 李貴來在過道上邊走邊問:“這是什么?”
安夢彪跟在旁邊回答:“這里是二垛②,那邊是三垛,再往前是小官廳③”。
李貴來叫手下一一記錄,走過一個門,見上面有鎖,停下來問:“這門怎么關(guān)起來了?”
安夢彪說:“這間是頭仂,放的是一些防海寇的兵器,怕被其他人亂拿就鎖起來了?!?p> 李貴來說:“你打開?!?p> 安夢彪回頭問李元:“鑰匙在誰那里?”
李元說:“在阿標(biāo)那里。他在甲板,我去找他?!?p> 李貴來說:“你快點(diǎn),我們等著?!?p> 安夢彪沖李元微微點(diǎn)頭,眼神里帶著些殺意,李元看得明白,回頭跑上甲板。
拔綽見了忽必烈,把史天澤在軍營私自處死李璮的事情給忽必烈細(xì)細(xì)說了一遍。
忽必烈聽后并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他拿出一封奏折,說:“你看看他的奏折。”
拔綽拿起史天澤的奏折,上面寫著:“兵事、民事的機(jī)權(quán),不可以集中在一家手里。罷去諸侯兵權(quán),請從臣家開始?!?p> 拔綽哼了一聲,說:“史丞相這招以退為進(jìn)啊。”
忽必烈說:“他既然主動提出削去兵權(quán),我們可以讓其他漢人諸侯效仿,把兵權(quán)和治權(quán)統(tǒng)統(tǒng)收回。”
拔綽說:“皇上,我去好好查一下,看看到底有哪些漢候暗地里跟李璮勾結(jié)?!?p> 忽必烈輕輕搖搖頭,說:“不必了?!?p> 拔綽有些驚訝,說:“這些漢候享受著我們的優(yōu)厚待遇,暗地里卻想造反,你這樣都能忍?”
忽必烈說:“他們心里想什么不重要,做了什么才重要?,F(xiàn)在內(nèi)亂剛平定,正是用人之際,把他們逼急了,要是真的造反豈不是更麻煩?”
拔綽沉默了一會,說:“皇上,我有些想法想對你說。”
忽必烈說:“你跟我客氣什么?!?p> 拔綽說:“我們蒙古人比起這些漢人,數(shù)量上差了太多,怎么管得了?照皇上以前說的,治理漢人的土地還需要用漢人,可是給他們權(quán)力了又可能叛亂。你還想征服南邊的宋國,那里的南蠻更多,占領(lǐng)了那邊的土地以后人心怎么收拾?我看不如保持現(xiàn)狀,不要再征討南邊了?!?p> 忽必烈看著拔綽,沒有立刻答復(fù)他,過了一會兒他拿起一只茶碗問:“拔綽,你看這只碗值多少?”
拔綽仔細(xì)看了看,這瓷碗全身黑漆漆的,帶著黃色的細(xì)細(xì)條紋,很漂亮。不過他對價錢完全沒有概念,搖了搖頭。
忽必烈說:“在開平大概值一匹馬,要是到了富朗國④這價錢要翻幾倍?!笨吹桨尉b臉上露出的驚訝神情,忽必烈笑了笑,說:“這瓷器是那些南蠻用土做出來的?!?p> 拔綽帶著酸酸的語氣說:“那比我們蒙古人辛辛苦苦放羊牧馬賺錢多了。”
忽必烈說:“在南蠻那里的平常東西,要是賣給那些色目人⑤,價錢都要漲數(shù)十倍,比開采黃金還值錢。我們蒙古人世代都是追著水草過活,養(yǎng)牛牧羊比起這些貿(mào)易帶來的財(cái)富差得太遠(yuǎn)。這些將領(lǐng)們愿意跟著我征戰(zhàn),還不是希望我能給他們帶來榮華富貴,可是光靠打仗征略財(cái)產(chǎn)撐不了多久。要是我們征服了南邊,再利用善于做海上貿(mào)易的答失蠻⑥,這樣帶來的財(cái)富足夠養(yǎng)起更強(qiáng)大的蒙古鐵騎兵,金帳汗國和察合臺汗國那些不服氣我們拖雷家族的人自然會臣服。在漢人的地方還是可以用漢人管,只是必須蒙古人任達(dá)魯花赤⑦?!?p> 李元找到了阿標(biāo),小聲對他說:“我一會兒要對那個提轄動手,你和弟兄們等我的命令,我制住了他以后,會逼他叫手下投降,你們立刻將那些兵器收起?!?p> 說完李元準(zhǔn)備下甲板,突然聽到海上有人喊到:“我們是晉江縣尉司,你們這船停在這里干什么?”
大家朝海里望去,只見一艘多漿長船迅速靠近大同號。
阿標(biāo)對著那船叫到:“水軍的人在船上?!?p> 那人喊到:“我們上來看看何事?!?p> 十來個弓手和一個頭目上了船,李元一看那帶頭的竟然是程玉,走過去跟他打了招呼,說:“程玉,沒想到還能碰見你。”
程玉問:“我就說這船怎么像昨天下水的大同號,果然就是。這里怎么回事?”
李元把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大概講了一遍。程玉說:“那個提轄在哪里,我去找他?!?p> 程玉帶著幾個弓手跟李元到了船艙里。李貴來見李元帶著幾個弓手模樣的人過來,問到:“你們是什么人?”
程玉掏出腰牌,叉手問候了李貴來。李貴來見此人客氣,又是個代理縣尉,態(tài)度好了很多,指著那關(guān)著的門說:“我懷疑這里藏著私運(yùn)的東西,你們尉司來了也好,不用我們關(guān)押了?!?p> 程玉從兵士手里取了公憑看了看,對安夢彪說:“公憑上寫著你有弩五張,樸刀二十把,皮甲五件,還有猛火油柜,你是要打仗嗎?”
安夢彪說:“這么大一艘船,光是貨物都有百萬斤,要是遇到??茉趺崔k,這些兵器都是市舶司批準(zhǔn)的?!?p> 程玉問:“那還有其他沒有報(bào)的東西嗎?”
安夢彪說:“我都跟這位李提轄說了。我們正經(jīng)做海商生意,我又有這么大一艘船,怎會做那種買賣?!?p> 程玉看了看安夢彪和李元,對李貴來說:“李提轄,我們到一邊說話?!?p> 二人在過道另外一頭聊了好一會兒,說完話李貴來走回來,對安夢彪說:“綱首,你的船現(xiàn)在交給尉司檢查,我們先走了?!闭f完喊上其他手下離開了。
安夢彪說:“運(yùn)氣真背,剛出海就遇到這么個麻煩。”
程玉說:“也不能怪他,圍頭澳一帶多有些??苌习顿u賊贓。你們不是海寇,又不和海寇做買賣,只是一場誤會。”他看了安夢彪和李元一眼,問:“是吧?”
李元沒有回答,反問到:“程玉,那個提轄怎么就聽你的呢?”
程玉笑了笑,說:“提轄自己也知道查私運(yùn)的活兒理應(yīng)我們尉司管,本來就不關(guān)左翼軍的事情。只是平時要是他們順帶抓了私運(yùn)的,也能從市舶司那里拿些獎賞?!?p> 安夢彪說:“你這么說,那個李提轄豈不是覺得到手的獎賞被你搶了?”
程玉說:“我們干這行,拿的是朝廷的俸祿,為了是大宋國的安全,哪里會計(jì)較這些。沒有什么事我也撤了,祝你們這次買賣大賺啊?!?p> 程玉他們走后,安夢彪長吁了一口氣,對李元說:“這次還真幸虧遇見了程玉,當(dāng)時我都快急死了。”
李元說:“不知道是什么人把我們賣了?”
安夢彪說:“我剛才一直在想這事。這人向左翼軍舉報(bào),似乎知道你跟程玉的關(guān)系好,怕尉司不來找我們麻煩,是一心想要害我們。”
李元問:“還有誰知道我們今天要接貨?”
安夢彪說:“這種私下帶泄的事,雖說官府禁止,其實(shí)大家做海商的都會做。以前我們在行船的時候,那綱首也做,只是因?yàn)橐郧笆瞧褖鄹拇瑳]有人這么來查?!?p> 李元想了一會兒,問:“蒲壽庚知道我們大同號不掛他的旗,有什么意見嗎?”
安夢彪說:“他沒反對啊,只是說我們既然決定要靠自己闖一番天地,有什么危險就要自己擔(dān)了。等等,現(xiàn)在聽起來這話怎么好像是一個警告?”
李元說:“他說得倒是沒錯,我們要靠自己闖,有了問題自然就不要指望他來幫我們?!?p> 安夢彪說:“李元,你想想,今天如果我們被那水軍抓了,蒲壽庚出面相救的話,那我們倒是欠了他很大一個人情,以后還怎么好意思拒絕把大同號編進(jìn)他船隊(duì)?”
李元想了一下,說:“你說的是有些道理,不過越是這樣,我們越是要堅(jiān)持,我倒是要看看前面還有什么危險。”
?、兕^仂擺放船上工具的艙
?、诙忸^垛,二垛,三垛等都是裝貨的艙
?、坌」購d乘船人的休息艙
?、芨焕蕠▏?p> ⑤色目人中東人或者其他白種人
?、薮鹗U信奉回教的人
?、哌_(dá)魯花赤蒙古國在各地各層級行政單位的一把手,類似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