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黃東拿著骰子,看著棋盤上對方的黑子有兩個梁,自己有九個子已經(jīng)到了對方內(nèi)盤,可是兩個白子在溝里面沒有出來,對方也有九個子在自己的內(nèi)盤。還差兩個子這盤就贏了,一定要跳開這兩個梁,否則會被他們吃了。他默默念著“兩個六,兩個六”,把骰子一扔,咕嚕嚕地轉(zhuǎn)了好多下,哈,真是兩個六!黃東大笑到:“馬員外,這次你可服氣了?”那個姓馬的懊惱地坐直身子,把一疊面值一千文銅錢的會子扔到臺上,說到:“氣沒有服,不過錢沒帶夠,休息一下,不玩了?!?p> 黃東樂呵呵地收起會子,對在旁觀棋的兩個人說到:“怎么樣,再來一盤?”那兩人搖手說到:“今晚你這么旺,我們要暫避一下風頭。”
“好好好,今晚你們應(yīng)該也差不多清空了,明天多帶點錢來。一會兒我們?nèi)ズ染疲蠹抑x謝馬員外啊?!?p> 黃東平時就喜歡玩雙陸棋,又拿了一大筆錢,因此幾乎每天晚上都泡在茶樓里玩,過年期間手癢難耐,等到一開年,馬上重返棋局。
“說盟說誓,說情說意,動便春愁滿紙……”黃東哼著小曲,醉熏熏地走在巷子里,感到有些尿急,他走到僻靜墻角處,撩開裘服放水。
“相思已是不曾閑,又哪得工夫咒你……額……額……”突然一根繩子從后面扣住了黃東的脖子,那人用力把黃東向后拉,同時膝蓋頂著他的后腰,黃東的身體呈反弓形狀,喉嚨里只能發(fā)出奇怪的聲音,他驚恐地想用手扒開繩子,又想伸手向后去抓那個人。可是那人迅速反身彎腰,把黃東反弓著扛在自己背上,將勒住他脖子的繩子用力向下拉。黃東在他背上掙扎著,想要轉(zhuǎn)過身子,可是脖子被勒得緊緊的無法動彈。一會兒,黃東意識模糊了,腳抽了幾下,迷迷糊糊中黃東想著:你不讓我撒尿,我偏要把尿撒完。他的尿和屎流了出來。
“你以后有哪些打算?”安夢彪在李元的家里,喝茶聊著天:“可別像冬瓜那樣,有點錢就花在博戲上了。”
“這個啊……”
李元想起了幾天前和王規(guī)談話的情景。
王規(guī)拿著一根紫衫木說:“……弩弓威力強大,官府是禁民間私造的,不過我們做這個買賣,一定要會。先從原料說起,弩短而力大,所以挑選原料很重要,需要把片好的牛角和赤柏木用魚鰾膠粘緊,再用生牛筋扎牢,牛筋要仔細分切,切好后需要夏天大太陽底下用十天時間曬干,陰天需要二十天以上,如果沒有完全曬干就用……李元,你在聽嗎?”
李元回過神來,說:“嗯,在的?!?p> “看你這些時候沒有了以往的精氣神,是怎么回事?”
“真的是這么明顯嗎?班爺,老實說,以前我心里有著為完成謝赫命令的想法,現(xiàn)在卻沒有了方向似的。”
“你問一下自己,最想做哪些事情,我不想強迫你跟我學?!?p> “我自己最想做什么?還沒仔細想過呢?!崩钤睦锵氲搅肃嵭∞?,可是她就要嫁給黃鏞了,這些話怎么好開口。
“呵呵,年輕人啊。我當年拜師學藝的時候,光是劈柴都做了一年。后來師傅跟我講:‘你來這里學藝,學得出來,以后靠本事賺錢的是你,和我沒有關(guān)系,學不出來,你花了錢不說,更重要的是浪費了幾年的時光,我沒有精力去想法子逼迫你認真學,你自己好好想想為什么要學?!敃r我象你現(xiàn)在這般年紀,滿心思都是女人胸前兩個大包子??墒菦]本事就沒有錢,沒有錢就沒有女人愿意嫁給我,只好用心學本事,將來好賺錢了娶妻。那時候的想法現(xiàn)在才好意思說出來。”王規(guī)笑咪咪地看著李元說。
李元笑了:“你現(xiàn)在很有錢了,可以娶好幾個了?!?p>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你呢?”
李元沒有說話。
“我說的不知道對不對啊。我看你很喜歡鄭小奕,你現(xiàn)在最想做的是娶她,對不對?”
李元默默地點點頭,說:“可是……”
“可是幫主不同意?!?p> “他跟你說過?”
“他有沒有說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要做些什么讓他同意?”
李元沉默了,我能做些什么?以前謝赫讓他絕對服從命令,按照命令做事情就可以了。
王規(guī)看著李元的臉色,笑笑說:“你要是有一個很在乎的妹妹或者女兒,你希望把她嫁給什么樣的男子?”
“有本事能養(yǎng)得起家的,對她好的。”
“很好,還有什么?”
“……我明白了。”
“李元,你很聰明,有命令你能夠想方設(shè)法完成,可是有時候沒有人會給你下命令。”
“誒,要想這么久嗎?”安夢彪問。
“我打算和班爺學習制造器具,或者再購些田產(chǎn)建房子,你呢?”李元對安夢彪說。
“哎呀,你這么年輕怎么就想著老員外的事情呢,坐在屋里收賃金有意思嗎?要不買條船,自己做船主周游四海?”
“總是出海,沒有哪個娘子愿意嫁我了?!?p> “哈,少年郎,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莫古兒大汗都滅了,還不能成家???”
“好好好,人各有志。說真的,我想安平社應(yīng)該還像以前那樣在海船上做護衛(wèi),這樣困在一個地方做一些收爛賬的活兒,實在沒有意思。也許我是時候離開了?!?p> “哦?你跟幫主說過嗎?”
“哎,如果跟他說,恐怕他會不高興。”
“你還沒有跟他說呢,怎么就知道他會不高興?!?p> “我是安平社的老人,身在安平社還沒關(guān)系,要是離開這里,幫主可能會擔心我知道得太多了?!?p> “那些刺殺的活?買主不是只有幫主或者冬瓜才知道嗎?”
“你在伊斯瑪里的時候,能跟謝赫說離開那里嗎?”
李元被問住了,他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如果還在伊斯瑪里,我會一直被命令到死掉為止嗎?他心里想著。
這個時候響起了敲門聲,李元開門一看,是黃鏞。
“你們兩個果然在這里喝茶,有錢就是不一樣啊?!?p> “說得有道理,我還奇怪怎么茶的味道都跟以前感覺不一樣了?!卑矇舯胄φf。
“你來找我有什么事情嗎?”李元淡淡地問。
“本來我是去找黃東的,嫂子說他已經(jīng)三天沒有回家了,要我來問問你們?!?p> 安夢彪說:“我們也幾天沒有見到他了,怕是到哪個小姐那里逍遙去了?!?p> 黃鏞說:“黃東雖然愛吹好賭,可是個懼內(nèi)的家伙,給他膽子也不敢為了外面的小姐幾夜不歸家?!?p> 安夢彪笑說:“說不定他有錢就硬氣了。好吧,我們?nèi)ニ匠廴サ牟璺缓驮√脝枂枴!?p> “那就麻煩你們了?!秉S鏞想了想又開口道:“額,還有一件事情本來想找黃東的,不知道你們可否幫忙?!?p> “先說來聽聽?!?p> 黃鏞面色有些尷尬地說:“是和小奕那門親事的事情,鄭幫主找了我,說要找媒把小奕嫁給我,我當然喜歡得很,跟他說我回去和家父說去。先說明我自己對各位兄弟是非常敬佩,但是鄭幫主到我家跟家父見了面,家父問了安平社的買賣以后,他卻不贊成了。哎,子曰君子務(wù)本,本立而道生。孝弟為仁之本……”
李元沒有聽明白,急問:“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夢彪解釋到:“器之的意思是他爹爹不同意,他要聽爹爹的話推掉這門親事?!?p> 黃鏞苦笑道:“你要這么解釋我也沒辦法,就算我辜負了小奕的一片深情吧?!?p> 李元笑問:“你是要我們跟幫主說你不和小奕成親了?”
“我不是不好意思開口嗎,本來想讓黃東去說,可是又找不到他?!?p> 李元忍住笑說:“你和幫主的私事,外人不好替你去說吧,要不你就寫封信給他?!?p> “哎呀,是個好辦法,我怎么沒有想到呢?”
安夢彪說:“幫主字認得不多,你引經(jīng)據(jù)典的一大篇,他反而會誤會你的意思了。器之,你是做大事的人,當面推辭這點小事難不倒你的?!?p> 黃鏞一拍大腿,說:“你說得對,自己的事情還是要自己去解決。我先告辭,黃東的事情拜托你們了?!?p> 剛出門黃鏞又回頭,說:“哎呀,還有一件事情差點忘了。李元,還記得你那玉像的事情嗎,我后來回老家詢問了一圈,說一百多年前,莆田那邊有個外號叫滾海蛟的海寇,真名是什么來著,想起來了,叫鄭廣,那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拜起媽祖了,當時媽祖還叫林默娘,他們都掛著這種玉像。后來這鄭廣被招安做了官,他原來的弟兄們也改了行。我能找到的線索也就這些了,你這玉像究竟是他們哪一個傳下來的,就不得而知了。”
李元說:“謝謝你還掛心這件事情?!?p> 黃鏞走后,安夢彪對李元笑道:“你這海寇的后代不想出海,卻要做地主老員外?!?p> 李元反笑他:“你呢,說起黃鏞來一套一套的,要自己去跟幫主說離開的事情反而畏手畏腳?!?p> “是的,訓人易,克己難。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各出一半本金買船,雇一個綱首替我們出海,賺了錢我們平分?!卑矇舯氩幌肴垮X都放進買船上面,希望有人能夠替他分擔風險。
“沒問題,不過這和地主老員外坐在家里收賃金有什么區(qū)別?”
“區(qū)別大了,有船了等你高興的時候可以自己做綱首出海,買田建房子可以嗎?不說這些了,我們?nèi)フ艺尹S東吧?!?p> “班爺,你現(xiàn)在手里也有錢了,是不是考慮再娶一個啊。該忘記過去那些事情了?!编嵈笸屯跻?guī)在安平社里面聊事情。
“是啊,也有十年了,我都快習慣單身了。在釣魚城的時候,不瞞你,城要破了那會兒,我還想過如果后代都沒有留下就死在他鄉(xiāng),多對不起我老父老母啊。”
“唉,要不是為了小孩,我還巴不得單身呢。我老婆生了孩子以后,脾氣大多了,還總是催我把小奕嫁走。可是還要小奕肯才行啊。”
“哈哈,你老婆幫你生了兒子,沒什么可抱怨了。不過從四川回來以后,我感覺累了,不想再做那些打打殺殺的買賣了,也許是我老了。”
“呵呵,討生活哪有不累的。你現(xiàn)在有錢了可以自由,可是看看安平社里面這么多弟兄,他們可指望像你們那樣能賺個大的,要是我說不干了,豈不要炸啊。你在我這個位子就知道了,人不由己啊。”
這時黃鏞來了,鄭大同說:“你找到李元和亮哥了嗎?”
黃鏞說:“鄭幫主,我這次是來找你的,能出來一下說話嗎?”
鄭大同笑到:“班爺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好這里說的?”
“幫主還是出來一下說話吧。”
不一會兒工夫,鄭大同板著臉進了屋,王規(guī)看著問到:“幫主,你這是怎么了?”
“一些私事,不提也罷?!?p> “我看你心情不好,那就不打擾了?!?p> “沒有的事,剛才說到哪里了?”
“說到你要是不干,安平社的弟兄不答應(yīng)?!?p> “是啊,買賣只有做得大,人家才會看得起你,可是光靠我一個人不行,我想找一個人做副幫主,你看副幫主這位置你來做?”
“我還是有些自知的,叫我擺弄器具倒是行,要把一幫子人治服氣,還只能像幫主你這樣的才行?!?p> “不說客氣話,我在想如果另一個人做副幫主,可以多接一些買賣讓弟兄們安心賺錢,我又能空下來想想安平社以后的出路,哪個人會比較合適呢?”
“我真不是客氣,娶妻生子,閑時再潛心鉆研新器具,也是人生一件樂事啊。說到人選,冬瓜人緣好,可是太過圓滑,亮哥呢,博學多才,心思靈活,可是氣量有些不足;李元武藝高,重情義,可是不敢決斷,又是個半南蕃,現(xiàn)在恐怕難以服眾。不過假以時日,我看李元會更合適,從私心來說,要是能把小奕嫁給他,幫主你就更放心了?!?p> 鄭大同一來覺得李元是個半南蕃,身世不明,二來他做刺客的能力對安平社很有用,可是要是鄭小奕嫁給了他,鄭大同就不得不顧及他安全了。他沉默了一會,說:“這不是個容易的決定,也不急這一時半會,我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