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初春的細雨依舊充斥著刺骨的寒意,雨水剛過,驚蟄未到,萬物蟄伏,等待那一聲春雷的來臨。
奄鎮(zhèn)的古街,長石橫砌的道路已經(jīng)有些支離破碎,細雨輕輕得打在其上,沖刷著久遠的記憶。街道之上,原來熙熙攘攘的人群,亦各自早早回去,不再逗留。
此時已是下午,細雨斷斷續(xù)續(xù)得下了一天,街道兩旁一些低洼之處,已經(jīng)積水頗深了。
古街上唯一的一家客棧之內(nèi),倒是聚滿了來自各方的人士。今年乃是大夏華國每三年一次的大考,全國的文士,武士,工士,樂士,修士,都將聚集在京師黎安之城,考取進入各自最高學(xué)府的資格。
作為江南道內(nèi)通往黎安城的必經(jīng)之路,每到此時,各路學(xué)子紛紛而來,沉寂的奄鎮(zhèn)就會熱鬧一陣。若是往常,這古鎮(zhèn)上,必然會有各式的商人,乘著這難得的機會好好大賺一筆。
只是今年,自從入了春以后就陰雨連綿,江南道已經(jīng)二十多天沒有見到太陽了,官道上更是泥濘不堪,商賈行走艱難,也就放棄了。
雖然如此,學(xué)子們的興致卻異常高漲。要知道,一旦通過大考,預(yù)示著人生將是一次極大的飛躍,可以說,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店內(nèi)小二和掌柜雖然忙前忙后,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臉上卻是笑容滿面。如此盛景將持續(xù)數(shù)日,對于這小小的客棧來說,抵得上平日里一個月的收入。
門口的簾子忽然打開,一股冷風(fēng)直灌而入,眾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幾名脾氣火爆之人差點就想破口了。
可當(dāng)幾人轉(zhuǎn)頭看向門口之時,想要出口的話語都咽了下去。
那門口進來之人,是一名女子。她長發(fā)垂肩,一身白衣,飄然如雪;睫毛修長,雙眸如水;蛾眉淡淡,細如柳葉;臉上一層白紗蒙面,渾身透著一股冷意。她一進來,客棧之內(nèi)瞬間感覺溫度驟降,眾人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人們看了她一眼,都忍不住轉(zhuǎn)過頭去,可還是偷偷打量。女子對周圍的目光毫不在意,徑直走到掌柜前面道:“給我一個雅間?!?p> 她整個人都冰冷無比,聲音更是不帶半點感情。掌柜見她走過來之時都看呆了,根本沒有反應(yīng)過來,直到女子微微皺眉,感覺渾身如墜冰窖之時,方才回過神來,顫聲道:“好....好的!”
女子拿了房間的木牌,便不再言語,更不看這大堂內(nèi)眾人一眼,徑直上了樓。直到她緩緩得關(guān)上了門,眾人方才松了一口氣,仿佛溫度又回到了正常。
如此佳人,就像天仙下凡,不食人間煙火,居然會突然出現(xiàn)在此。
人們開始紛紛議論,話題卻總繞不開這名女子,更有幾名才子,想要上去結(jié)識一番,可一想到她沉若冰雪,心底又猶豫不決。
外面人們是如何想法,白衣女子自然不知,哪怕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她此時正盤腿坐在床上,凝神入定,修煉師門功法。
房間內(nèi)的空氣似乎瞬間凝結(jié),再也無法流動。窗戶緊緊關(guān)閉著,外面細雨如絲,打在窗紙上紗紗作響,縫隙里透進來幾點雨水,在進入房間一剎那,竟然漸漸得變硬,最后徹底結(jié)成了冰柱。
白衣女子周圍,淡淡的藍色光芒輕輕得流動,空氣中偶爾有過往的灰塵,在遇到那藍光之時,立即凝成了霧水,掉落在地。
女子變幻了數(shù)個手勢,功法修煉進入佳境,就在此時,她結(jié)印的手指突然震了一下,秀眉微蹙,一點獻血順著嘴邊緩緩得留下來。
“又失敗了!”她睜開雙眼,平復(fù)了一下體內(nèi)的氣血,低頭見手指上竟然裂開了一個口子,滲出了鮮血。
從懷里取出一個小瓶,輕輕得朝著那傷口上撒了一滴藥液,傷口立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合上了,最后不見半點痕跡。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雙手依舊解印而坐,任由體內(nèi)真元流動循環(huán),思緒卻早已飄至下山之時。
被譽為玄冥山數(shù)百年來的傳承者,她修煉進展是驚人的。四年之前,僅僅以十九歲之齡,將鎮(zhèn)派功法“寒月凝冰決”練至化勁。
玄冥山作為修士七大門派之一,其鎮(zhèn)派功法何其厲害。她本來就是冰冷的性子,自修煉以來,慢慢受其影響,更是無欲無情,一心向仙。
只是在她進展至大圓滿,要融會貫通之時,突然感覺渾身冰冷,全身血液似乎全部凝固起來,然后真元無法運行,最后反噬。
她因此受了重傷,差點走火入魔,利用半年時間才養(yǎng)好。
原本她以為這是她修煉貪功冒進,欲速則不達,于是再次修煉之時,并沒有急著沖擊大圓滿,只是緩緩而進??僧?dāng)她再次到達臨近大圓滿狀態(tài)時,又遭到了反噬,幸好已有準備,沒有受傷。
這三四年時間,她一直在沖擊大圓滿之境,可每次都會遭到反噬,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厲害。
最后一次反噬,就在上個月。她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只是未曾想這次反噬竟然毫無征兆,突然出現(xiàn)。若不是師尊趕到,她只怕早就變成了一尊冰雕了。
雖然她保住了性命,但也受了重傷,哪怕服過了門派圣藥,依舊只能壓制半年時間。
其師尊身為玄冥山掌教,也從來沒有遇見過如此情形。因為寒月凝冰決乃是門派至寶,自來只有傳承者可修煉,是創(chuàng)派祖師留下來最奇妙的功法。上一個傳承者出現(xiàn),已經(jīng)是數(shù)百年之前之的事了。
此時已經(jīng)臨近修士大考,七大門派的弟子將匯聚在黎安城內(nèi),進行三年一度的比試。玄冥山今年是否可以奪魁,希望都落在她身上。若她無法恢復(fù),那玄冥山十多年來的希望都將毀于一旦。
“這奄鎮(zhèn)乃是臨州最后一處城鎮(zhèn),不知能否尋到傳承石所示之人?!卑滓屡硬挥傻酶械叫睦镉行┰辏@是她十多年來第一次。
樓下大廳之內(nèi)忽然傳來一陣軟軟的歌聲。聲音嬌嫩,聽來不過十三四歲,正是豆蔻年華。旁邊則是弦琴伴奏,兩者配合得天衣無縫。想來必是窮苦人家的女子,學(xué)了歌唱,出來賣一下嗓子,賺取一些家用。
白衣女子聽了一聲,便不再關(guān)注。樓下卻時不時傳來喝彩之聲。只見那小丫頭手執(zhí)紅牙小板,配合著父親的琴弦,小曲唱得綿綿密密,煞是動人。
眾書生都是各地趕赴黎安城的精英,聽得少女唱詞清麗婉轉(zhuǎn),紛紛側(cè)耳。待她一曲唱完,已經(jīng)有書生忍不住道:“未曾想這小鎮(zhèn)之上,居然可以聽到如此清麗小詞,妙,妙,妙?!?p> 少女見書生學(xué)子不停贊嘆,不禁有些手足無措,俏臉通紅,連連行禮道:“眾位都是大才,小女子鄉(xiāng)野村曲,上不得臺面,只是糊口飯吃。倒是前幾日這村上的秦先生,教了小女子一首曲子?!?p> 聽她如此一說,書生學(xué)子立馬來了興致,只聽得少女又道:“不過秦先生說了,此曲值得三兩銀子。眾位若真是想聽,每人需付足了金銀,方才聽得?!?p> 此言一出,書生們臉色一變。在這大夏華國,普通農(nóng)家一個月花銷都不超過一兩銀子,而這個小丫頭開口就是三兩,而且是在場的每人都需要出。這說明此曲要么是在嘩眾取寵,要么就真是曠世之作。
見書生們都紛紛搖頭,表示懷疑,小丫頭旁邊的老者忍不住沖著她直使眼色,暗示她太過于急躁了,小丫頭咬了咬嘴唇,即不再言語,心里卻暗暗道:難怪秦先生說,天下學(xué)子,均自侍其才,文有千言,胸?zé)o一物,見小利即忘義,干大事而惜身,不足輿論。
“這么貴的小曲,今日我倒要見識一下?!闭诒娙俗h論紛紛,小丫頭暗自腹誹之際,一陣洪亮的聲音從最角落里傳了出來。小丫頭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胖子走了過來,出手就是一錠銀子:“若真是好曲,就麻煩你帶我去見一見這位秦先生。若不是好曲,這銀票也歸你,算是今日我心情好,做了善事?!?p> 小丫頭見那張銀錠早就超過三兩,忍不住看向了旁邊的父親。那位老者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
眾書生頓時議論開來,猜測此人來歷。那對父女已經(jīng)調(diào)好了琴弦。
琴弦聲起,緩緩而至,若平地初起;小丫頭手中紅板輕輕一碰,發(fā)出清脆之聲,方才開口道:“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fā)。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此去經(jīng)年,應(yīng)是良辰好景虛設(shè)。便縱有千種風(fēng)情,更與何人說?”
曲緩緩而盡,大堂之內(nèi)瞬間靜謐,落針可聽。
“啪啪啪........”那名胖子突然拍起手來,一個人的掌聲在這大廳里回蕩,顯得突兀而又蒼白。
“好詞,好詞,何止三兩?更值千金!”眾學(xué)子被這掌聲驚醒過來,紛紛交頭接耳。而文士更覺得丹田文海微微閃,很明顯產(chǎn)生了共鳴。
“可有名?”
小丫頭看著胖子灼灼的眼神,心底有些慌亂,退了一步才道:“秦先生說,叫雨霖鈴?!?p> “雨霖鈴?”胖子沉吟良久,微微一笑,暗道:“未曾想你竟又有新作。果然美妙。”
眾學(xué)子剛才沉浸在這新穎的詩句之內(nèi)無法自拔,當(dāng)胖子提出來時方才驚醒。也不知這胖子何許人也,出手如此闊綽。
小丫頭怔了怔,她清楚得記得,這雨霖鈴是當(dāng)日秦先生隨手所著,就扔在了一邊,見到自己可憐,直接送給了自己,絲毫未見珍視之意。難道就這被丟在之角旮旯里頭的廢紙,就是這些學(xué)子口中的千金之作?
胖子朝他點了點頭道:“多謝?!彪S后帶著身邊眾人,一路離開了。
此時眾學(xué)子亦無心再飲酒作詩,紛紛好奇,這秦先生到底是何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