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章 涅槃（二十八）

　　一路沒有拂塵的影子，但是卻有別的影子一個又一個的接踵而至。

　　在山上，他曾經(jīng)想過，如果是父母像拂塵一樣離開，再也找不回來，自己會擁有的是什么樣的態(tài)度。但是在此之后，這樣的思緒卻是被拂塵的失蹤擺到明面上后所打斷。只是在這條沒有拂塵，只有南璃一個人的道路上，這樣的問題就再次在腦海中盤旋起來。

　　其實(shí)這才是他躲不過的東西，也是這一場涅槃的主線。南璃也知道，解決問題的方法很簡單，只要放下一直在心中掛著的那些配重就好。只是他卻找不到放下的方法。

　　他知道，人各有志，每個人都會對自己的處境做出評估，然后再去選擇下一步要去向哪里。所以他們的選擇經(jīng)過深思熟慮，然后得出了不合適的結(jié)論。

　　他知道，強(qiáng)扭的瓜不甜，甚至連自己做事情的時候都是把心中的感受放在最靠前的位置，所以他們的關(guān)系破裂才最符合邏輯，所以他應(yīng)該站在一旁默默祝福，不去做他們的負(fù)擔(dān)。

　　他也知道，分開后的兩個人的生活都很順利，看上去似乎也要比起之前各自勉強(qiáng)的時候更加輕松。他們的分開成全了兩個人，而破碎的只有自己一個。不過他也知道，如果說那兩個人會因?yàn)槭裁炊蠡?，那么一定是自己的所作所為。南璃清楚，在他們的婚姻關(guān)系沒有結(jié)束的時候，他是累贅。而在他們收拾好自己，彼此告別后，他還是累贅。就算他們會后悔，會心痛，最大的可能不是會想起了那段被包辦的歲月中留下的浪漫或是感動，而是因?yàn)楝F(xiàn)如今自己的一切表現(xiàn)。

　　但是南璃放不下，因?yàn)榉挪幌?，所以不想放下。如果南璃會抽煙，那么在他的腦海中，現(xiàn)在就該坐在這滿是塵土的道路旁邊，點(diǎn)上一根，然后慢慢的呼吸，等到那股煙霧順著喉嚨滑下，沾染到肺泡的每一個角落。然后再把那些沒有吸進(jìn)的煙霧從鼻腔中噴出來，噴到因?yàn)橐黄ü勺聺M是塵土的空氣中。

　　如果可以，那么最好的應(yīng)該是側(cè)影，在這條除了自己就沒有別人，除了陽光就只有陰影，除了樹干就只有落葉的道路上，噴云吐霧的灰色場景，就算不是灰色看上去也是灰色，就算滿是陽光看著也是陰影，因?yàn)闆]有人，所以心中的孤獨(dú)就能外化，被那些同樣孤獨(dú)的人看到，這樣的景色就多了幾分糾結(jié)和掙扎。

　　只是他做不到，做不到記錄自己的側(cè)影，做不到一屁股坐下，做不到噴云吐霧，所以周身的時間還在流動，思緒如同從山頂滾下的車輪，如同在風(fēng)中不斷擺蕩的蒲公英種子，于是他奔向陽光，但是卻留下灰色的記憶。

　　或許他是逐步前行的人，但是他總是要停下自己的腳步。所以一直在追逐著他的這些問題總有一天變得無法逃避，或許是在下一秒，或許是在下一個小時。心中的火焰熊熊燃燒，從不熄滅，而他，卻不是不死的火鳥。就好像這條擁有起點(diǎn)和終點(diǎn)的道路，不管是從哪里開始，最后都會在這條路上終結(jié)，所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既然遲早都要跳脫，那么不如盡快。這不是放過自己，也是放過那兩個可能會動搖的人。

　　南璃不是什么情場老手，但是卻總是跌落這樣的感情旋渦。不管是自己的也好，還是他人的也罷，雖然不是主人公，但是卻總是作為旁觀者?；蛟S這樣的夢總是很好做，只要按部就班的走，只要做出選擇，劇情會推動周天星辰歸位，就算不是最好的歸宿，那也是歸宿。而對于每個戲中的人，只要是個歸宿也就夠用，不需要別的要求。

　　南璃知道，只要忘掉就好，但是記憶根深蒂固，足夠記住去年的落葉，足夠記住前年的冬雪，而這些東西，都有著他們的身影。忘卻一個事實(shí)叫做失憶，但是忘掉幾個事實(shí)，才是放下。雖然這一切一定會給生活帶來改變，但是無法確定這會不會帶來變故。

　　所謂忘記，不過是強(qiáng)迫自己相信自己需要相信的事實(shí)。雖然這編造的事實(shí)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加上引號，但是人的思想總是擁有根深蒂固的力量，如果自己相信，那么自己就是瘋子，如果別人也相信，那么改變的就是現(xiàn)實(shí)。要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要么就回到現(xiàn)實(shí)，回到大家的交際圈所構(gòu)建的真實(shí)。正是因?yàn)樗腥硕枷嘈?，所以這才區(qū)別于自己的世界。

　　這是一條通向現(xiàn)實(shí)的路，是通向救贖自己的路。

　　是的，如果他們有一天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那么自己一定會出席他們的葬禮，然后被正式的介紹，站在人群中最矚目的位置，流下最悲痛的，然而其實(shí)一點(diǎn)也不悲傷的眼淚。去留隨意，屆時由心。如果說真的要迎來分別，那么南璃也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但是現(xiàn)在去想，那個時候能夠放下的東西，自己現(xiàn)在還是會猶豫，還是會遲疑。可能心中的不決，就是為了等待那個時候把這一切全部放下。

　　這一切，南璃都是清楚的。

　　拂塵不見了，它在自己的世界中無可取代，所以南璃要去找，所以南璃行走在尋找的路上。

　　但是那兩個人不見了，過去的關(guān)系不見了，他不能去找，因?yàn)槟歉K牽扯著的不只是自己的心，他去拉扯，他怕繩子連接的那兩顆心會痛。到時候，他的心也會跟著痛。雖然這些都不緊要，但是他不能去找。

　　南璃知道，所以南璃不能決斷。著很奇怪，所有的條件一一陳列，而他只是一個需要按下啟動鍵的人，隨后就只需要安靜的等待結(jié)果。但是僅僅是一個起落，就足夠擊穿心中的裝甲，就足夠讓眼淚從眼眶中自由落體，而且，還沒有人來擦。

　　雖然知道，世界還在轉(zhuǎn)動，雖然知道，心情已經(jīng)被打包，雖然風(fēng)還吹著。但是卻沒有一個容器能夠讓他停止，讓那個邁步在這鄉(xiāng)間小道的路上的青年胸膛中不斷跳動的心臟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