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章 涅槃（九）

　　然而如此看來，南璃的一個下午似乎都是被荒廢了，也不知道該怎樣去敘述才對，但是他卻什么問題都沒有解決。不論是從誰的角度，只要是有常識的人就會認(rèn)為這是對時間的浪費，沒有任何的成果，也沒有任何的進步，甚至連邁出一小步都沒有實現(xiàn)，那么這樣的時間究竟算是什么呢？在這樣的思維模式下，除了浪費以外，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詞匯能夠形容這樣經(jīng)過的時間段。

　　不過在這樣的時間，沒有人會來關(guān)注南璃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而唯一能夠把這一切看在眼中的，還是修道修了一輩子，早已清靜無為的老道。所以不會有那么多的閑人捕捉到這樣的信息，也就沒有任何人有條件來對南璃的行為評頭論足，然而在那么多年的學(xué)習(xí)生活中，南璃早就形成了一種思維定式，雖然如今的生活處境已然不同，然而卻還是不可避免的用那么一套衡量標(biāo)準(zhǔn)來揣摩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存在價值。

　　或許在某些邏輯體系中，衡量時間價值的方法，就是要看在一段時間中制造了多少有意義的產(chǎn)品。只有當(dāng)經(jīng)過時間的結(jié)果有價值，有意義，才不算虛度年華，而在此之后，也才不會因為經(jīng)歷了那樣的時間而感受到悔恨?；蛟S這樣的理由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都是對的，畢竟這是個用利益維持起來的世界，就算是諸如感情這類虛無縹緲，難以抓在手中的東西，也可以堪稱是更高價值的利益，那么用這樣的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時間的價值，的確是一條簡單而且實用的道路。

　　南璃在潛移默化中接受了這條準(zhǔn)則，不過在上山之后，對此他卻逐漸變得抗拒。在山上的日子中，他總是會干一些看上去沒頭沒腦的事情，什么也不做，只是看著天空發(fā)呆的日子占據(jù)了所有時間的最大比例，然而每一天都過得無比充實。雖然想不起那些時間的細枝末節(jié)，但是南璃從未因此而感到失落，那些看似沒有意義的時間，反而最為輕松愉快。

　　可是回到正題，還是要去找那個失落的東西究竟是什么，心中的空虛無法填補，就像是天空開了一個大洞，原本應(yīng)該凝聚成云層，然后點點滴滴落下的情緒在這樣的情況下混為一談，變成了從洞中傾瀉而下的瀑流，分辨不清哪些是悲，哪些是喜，所有的情緒波動雜糅在一起，成了一陣巨大的沖擊力，就那樣直直的砸落，給心靈的大地帶來一陣巨大的沖擊，使得地面上激昂起四散的塵灰，然后飄向四面八方，把整個世界變得渾濁一片。而在這片塵埃的中心，存在的是一個孤獨的孩子，正在瑟瑟發(fā)抖，因為那個不知道該用什么填滿的空洞而感受到恐懼。

　　可是缺少的究竟是什么？那片空出來的天空究竟是什么樣的顏色？這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因為可以自我欺瞞，但是又絕不是一個可以隨意回答的問題，因為它擁有一個毫無意義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

　　其實南璃很清楚，能讓自己感受到孤寂的，一定是缺少了誰的陪伴，至于是誰，這并不好說?；蛟S只是因為曾經(jīng)的留在心中的記憶發(fā)散留存的溫度，但是沒有了那樣的感觸從而產(chǎn)生了一種落差，于是就不得不回憶起當(dāng)時的充實和美好，于是就不得不在這樣的落差中找到了那種彌漫在心中的塵埃。

　　然而這樣的理論就太過簡單，來過山上的人并不多，至少在這里相見的，除了老道和汐汐，也就只有幾個偶爾前來的附近的村民。而他們，并不能留下太多的難忘的回憶，也沒有資格能夠反復(fù)想起，并因為他們的缺失，而引起一種失落。

　　可是如果是老道和汐汐，那又該如何解釋？這次上山，南璃眼中的老道并沒有什么變化，還是那副自由散漫的樣子，無時無刻不讓人感到一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有力無處使的感覺。然雖然在面對葉焱的事情上兩人的態(tài)度不同，南璃多少感受到了一點失望，但是想開之后，也可以理解?；蛟S這樣的老道并不如之前的時候能夠提供那么多的溫暖，但是在這樣的時候，他卻始終站在南璃的背后，雖然意見是從他的角度提出，但是不可否認(rèn)的是，這樣確實要比誰的信息也接受不到的時候要舒服得多。多了一個角度的看法，就多了一個堅定自己想法的立足之處。每一種思想，都是在辯論中逐漸變的清晰，也是在交流中逐漸變得完整。雖然處理這件事情所需要的思想基礎(chǔ)并沒有那么高遠，但是與老道對話，的確是給到了南璃說服自己的邏輯基礎(chǔ)。而這樣一來，就算老道的態(tài)度產(chǎn)生了變化，應(yīng)該也是可以被這樣的情緒沖淡的，也就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現(xiàn)在存在在心中的失落感。

　　畢竟，老道始終是老道，如果沒有什么巨大的異變，已經(jīng)走過大半輩子的他，一定還會用這樣的面貌平穩(wěn)的度過屬于他的人生旅途。

　　那么，剩下的難道還是汐汐嗎？南璃不想承認(rèn)，他覺得自己和這個少女還是兩條不會相交的平行線，即便已經(jīng)到了同一個學(xué)校之中，可是和那個時候不同，南璃知道這里不過是新的起點，要遇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人，雖然汐汐很好，可是她的好已經(jīng)是對于整個世界，而自己沒有任何留住她的理由，如果可以，南璃會站在她看不到的角落作為一個支持者，但是卻永遠不會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雖然有些矛盾，但是這樣的想法卻是無比真實，而這也注定，南璃的心已經(jīng)不應(yīng)該因為汐汐而產(chǎn)生巨大的波動。

　　這樣的問題困擾在心頭，就像是一團將要下雨然而并沒有雨水落下的云團，陰沉沉的，困擾著人，讓人無法安眠。于是身邊的寒意就被無時無刻的感知，感覺上也就變得更加明顯，成為了一種折磨。而終于，南璃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痛苦，從草地上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露水。